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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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天刚蒙蒙亮,陈洐之就起来了,他动作放得极轻,踮着脚在堂屋走动,生火,烧水,准备做早饭。 听着门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陈芊芊睁开眼,从土炕上爬了起来。她其实早就醒了,或者说根本没睡踏实,看了一眼被自己叠得整整齐齐放在枕边的蓝色新裙子,犹豫了一下,还是穿上了那身灰扑扑的旧衣服。 出了门,天光熹微,晨雾还未散尽,陈洐之正往锅里添水,听见动静脊背僵了下,但没回头。 “哥,我来做吧。”陈芊芊走过去,伸手想去拿他手里的水瓢。 陈洐之手腕一偏,避开了她的手。“不用,马上就好。”他的声音带着晨起的沙哑。 陈芊芊的手停在半空中,有些尴尬的收了回来。她感觉自己又一次被排斥了。 “在你眼里,我是不是什么都干不了?就是个吃白饭的?”她的声音里带着颤音。 陈洐之正忙着盖上锅盖,听到这话,才转过头来看她。他眼神扫过她身上的旧衣服,很快又移开,落在灶膛里的火上。“没。你歇着。” 这三个字,像一把火点燃了陈芊芊心里的那股子气火。 她急了,声音也高了一分:“我歇什么歇!我不累!在那边我什么苦没吃过,什么活没干过?你以为我还是以前在家里那个娇小姐吗!” 陈洐之抿了抿唇,不再接话,只是默默的拿起墙角的扫帚,开始扫那本就已经很干净的地面,一下,又一下,那沉默的姿态,比争吵更让人难受。 陈芊芊看着他这副样子,都要气出脑梗了。 早饭依旧是沉默的。稀粥,咸菜疙瘩。陈芊芊食不知味,几口就放下了筷子,她看着陈洐之飞快的吃完,起身收拾,忍不住又开口:“今天有什么活儿?我帮你。” “没活儿。”陈洐之头也不抬,“你在家待着。” “待着?待着发霉吗?”陈芊芊蹭的一下站起来,“我去把院里的草锄了。”说着就要往外走。 “别动!”陈洐之忽然提高声音,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他的手掌粗糙,温热,力道很大,攥得陈芊芊有点疼。 两个人都愣住了。 陈芊芊惊讶的看着他,她这大哥鲜少有情绪激动的时候。 陈洐之眼神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又被惯有的沉郁掩盖。“……地硬,你锄不动。太阳也毒。”他松开手生硬的解释,转身拿起墙角的锄头,“我出去一趟,你看家。”丢下这句话后他头也不回的快步走出门。 陈芊芊站在原地,手腕上还残留着他刚才的力道和温度,看着空荡荡的院门,她心里又酸又胀。他这到底是怎么了?这也不让碰,那也不让碰,活也不让干,就像……就像她是个易碎的玻璃,或者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碰一下都会脏了他的地方。 一整天,陈芊芊都心神不宁。 她把屋里屋外勉强能收拾的地方都擦了擦,但地方本就空旷,也没多少活计,坐在门槛上,看着日头一点点偏西,她心里那股别扭劲越来越重。 哥哥的照顾是真的,可这照顾里透出的距离感,也是真的。她宁愿他像以前一样,偶尔说她两句,或者指使自己帮他绣几件破衣服,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把她当个外人,或者说……当个包袱似的供起来。 傍晚,陈洐之回来了,裤脚沾着泥点,脸上带着疲惫。他看见陈芊芊坐在门槛上,脚步顿了顿,没说什么,径直去水缸边舀水洗手洗脸。 陈芊芊站起身,跟过去,在他身后低声问:“哥,你是不是……嫌我回来给你添麻烦了?” 陈洐之撩水的手停住,水珠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滴落。他没回头,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闷闷的说:“别瞎想。” “我没瞎想!”陈芊芊绕到他面前,仰头看着他的眼睛,“那你为什么什么都不让我碰?我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对?你说啊!” 陈洐之避开她的视线,眉头紧锁,似乎有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最终却只化作一句:“没有。你很好。”他绕过她,往灶房走,“做饭了。” 看着他的背影,陈芊芊的眼圈蓦地红了,这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让她无比挫败。 她很好?很好为什么是这样的态度?这种别扭的,酸涩的,像隔着一层毛玻璃似的相处,快要把她逼疯了。她站在原地,用力吸了吸鼻子,把涌上来的委屈硬生生憋了回去。她不能哭,哭了就更没用了。 夜幕降临,陈芊芊躺在冰冷的床上,睁着眼睛,看着黑漆漆的屋顶。 她第一次,对未来充满了恐惧。 这种恐惧,远比在那个死了丈夫的婆家时,更让她觉得无所适从,在那里,敌人是明确的,她可以竖起全身的刺去对抗。 可是在这里,她面对的是一团棉花,一堵沉默的墙,她所有的力气都使不出来。她所有的情绪,都得不到回应。 陈芊芊攥紧了被褥,这团火她撒不出去她就不姓陈,想到这儿,她翻了个身把自己埋在被窝里,心里有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