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傀儡心（4）

    断尘剑锋骤然一振，寒气沿剑身激荡而出，剑芒如冰川断裂，霜雪呼啸。白蓝剑气卷着凛冽的霜锋，正面迎上剑客攻来的寒光。

    剑客反应极快，剑锋与断尘骤然相撞，只听锵然一声，冰霜与血芒交织炸裂，飞溅的寒气刺得夜色都一阵模糊。

    剑客腕骨一震，臂膀隐隐发麻，却强行借势侧身，剑花暴卷，反手一记撩斩劈向岑夙腰侧。

    岑夙不闪不避，断尘剑回环如月，剑意骤收为一线，堪堪挡住那一击。两剑相交处冰霜凝聚，剑客衣袖边缘已染上一抹蓝白。

    他冷笑一声，左手反卷几缕红线，倏然如蛇，直缠岑夙手腕欲夺剑。

    祁瑾袖间鬼气涌动，黑链破空横扫，森寒锁链卷向剑客小腿。剑客脚步微滞，险些被缠住，却猛然发力，剑势下劈带出一道血色剑罡，强行逼退鬼链。

    岑夙趁势步伐欺近，断尘剑光如霜如瀑，横斩竖挑，连绵不绝。霜气趁机透入剑客周身经络，每一次碰撞都带着森冷锐意，将他逐步逼退。

    剑客暴喝，长剑一振，剑气化作数道血影，斜劈祁瑾与岑夙之间的空隙，强行拉开距离。他身形微晃，掌心渗出细汗，已觉左臂渐僵，剑势却愈发狠辣。

    岑夙目光冷定，剑锋横扫霜气，硬撼对方攻势。与此同时，祁瑾袖间黑链再度破空，死死缠住剑客小腿，令其身形顿滞，脚下险些踉跄。

    岑夙察觉到破绽，剑锋陡然一转，低声喝道：“雷霆万钧，肃临！”

    雷声轰然，苍穹如被利刃劈开，一道粗壮雷电应声而下，准确劈落在阵心！

    闪电将剑客和红线照得雪亮，空气都炸开了焦灼气息。

    剑客还未反应过来，整个人已被雷光劈中，剧烈的电流穿体而过，煞气顷刻溃散，手中长剑脱手坠地。

    他口中闷哼一声，膝盖重重跪地，身上衣物焦黑，半边身体微微颤抖，气息已然断绝大半。

    岑夙收剑而立，眼中寒意未消，雷光尚未散尽，霜气还缭绕于断尘剑锋。

    夜色寂静，傀儡红线尽数断裂，桃花瓣飘零如雨。剑客伏倒在地，双目圆睁，却再无还手之力，只剩下断断续续的喘息。

    于女官颤颤地将骨片呈上，岑澜仍维持阵法，岑夙只好接过骨片。

    灵力微凝，轻轻点向骨片。

    骨片上的符文仿佛被唤醒，流转出淡淡光晕。阵法随之微微震荡，周围空气骤然冷凝，夜色愈加深邃。

    岑澜双手结印，全神贯注稳固阵脚，目光如炬：“魂引现形！”

    园中花影缓缓旋转，水面无风自起微澜，枝头的桃花瓣齐齐颤动，纷纷落下。

    一缕极为罕见的暗紫色魂影，夹带着若有若无的黑气。

    那魂气极轻极淡，宛如雾丝在夜色间游移，幽幽自骨片升腾，漂浮于阵心之上。

    紫黑色的游魂在夜风里若隐若现，轮廓微茫，气息却异常沉重，仿佛有无形之力令全园空气都冷了几分。

    岑夙眉头轻蹙，心头生出异样警觉。这颜色、这气息，显然极不寻常。

    阵中魂气渐渐被阵法牵引归位，花园的压抑气息才缓缓散开。四下终于归于宁静，只有夜风里，还残留着那一缕挥之不去的紫黑阴影。

    岑澜说：“好了，这一魂应该归位了。”

    于女官面露恍惚，连声道谢，带领三人快步返回寝宫。

    夜色愈发沉重，宫道深幽。宫墙投下重重影子，偶有夜鸦掠过屋檐。岑澜始终皱着眉头，目光时不时落在岑夙手中的骨片上，似在斟酌方才那抹紫黑魂气的异样。

    快到寝宫时，有一名婢女急急奔来，喘息着拦住于女官，神色激动：“于女官，陛下……陛下醒了！方才已能自行开口说话，还传旨让众人都不必忧心。”

    于女官闻言大松一口气，转头朝三人露出笑容：“多亏三位了。幸好有你们出手，否则今夜险些铸成大祸。”

    岑夙点点头，道：“既然圣人安好，我们就不多打扰，等陛下身体再稳些，有事自会召见。”

    祁瑾也淡淡颔首，没有多言。

    岑澜则收回目光，低声道：“魂魄归位，此事已了。宫中还是早些安静下来为好。”

    于女官郑重应道：“三位恩德，陛下记在心上。过几日等陛下精神安稳，一定召见各位再行谢礼。”

    一路随侍的巡使也低声道：“三位大人，夜已深，请随小人一道出宫。”

    岑夙朝于女官微微颔首，随岑澜、祁瑾并肩同行。巡使持灯前导，三人一路穿过空寂的长廊、宫道与重重宫门。

    宫灯照得影子拉得极长，偶有落花沾在衣袂上，也无人在意。

    夜风吹拂，宫墙之外是无尽静谧。

    等他们出得宫门，巡使低声道：“三位一路小心，今日辛苦各位。”

    岑夙轻声应下，三人各自整理衣衫，步下御道，渐渐远离了宫墙下的最后一缕灯火。

    夜色清冷，远处宫墙高耸，宫灯的微光一点点隐没在暮色深处。街市已静，唯有夜风吹动屋檐上残存的桃花瓣，带来幽微的香气。

    走出几步，岑夙忽然开口，语气低沉：“你们方才可曾留意那魂魄的颜色？”

    岑澜点头：“暗紫带黑，从未见过这样的魂气。”

    岑夙眉间浮现一抹深思：“常理而言，帝王家生来命格极重。按世家旧典，魂为金色，象征天命与皇权。魄则为正红，如火照夜，寓意阳寿绵长。哪怕有些许杂质，也决不会染上一丝黑气。”

    祁瑾听到这里，挑了挑眉：“你们说的这些，我只听过魂魄离体、阴阳颠倒之说。可帝王的魂魄，真的有如此‘金红’之色？凡人死后不都是透明、或淡淡灰白？”

    岑夙道：“寻常百姓魂魄极轻极淡，而帝王不同，帝王是天命之人。”

    “天命之人……”祁瑾若有所思。

    岑夙见他像是有想说的：“怎么了？”

    “如果按照你们说的，只有一种肯。她就不是天命之人，所以魂魄不会是金红色。换句话来说，她的命里本来没有成王一说。”

    “嗯……”岑夙说，“今后我们也不要谈论这个了。”

    三人一路并肩回到客栈，大堂烛火昏黄，只偶有门口伙计打着呵欠。三人悄然上了二楼，走廊里一片静谧。

    岑澜在门前停下，顿了顿，盯着他们说：“……今日都累了，你们早点歇息。”

    岑夙脸上一红，推着祁瑾进房：“堂姐也早些睡吧。”

    两人回了房间，简单洗漱了一番上床躺下。

    祁瑾的手搭在岑夙的腰上说：“又解决一件事，从薄暮林出来后每个地方都有事发生，就连皇帝的魂都能被人夺走。”

    “今天这件事不像是炼人鬼的那位干的。”岑夙说，“但是应该也有他的手笔，会不会是他背后还有人？”

    “也有可能是合作的关系。”祁瑾皱起眉，“都不简单，而且我们已经暴露，我们却不知道找到他们的线索。”

    他很不喜欢这种感觉。

    岑夙用拇指揉开他皱起的眉心，她静静凝视着他，指腹缓慢滑下，沿着他的眉骨描摹。

    他的眼睫微颤，呼吸因她的靠近而变得深重。

    没有任何预兆，她吻了上去。

    柔软的唇带着夜晚微凉的气息，覆住他眉心残留的郁结。像一阵温柔的风，将夜色里所有的阴霾都拂去了。

    祁瑾下意识闭上眼，还没来得及反应，岑夙的吻已经顺着眉心落到鼻梁，再到他的唇角。

    她的气息带着淡淡的冷意，却又有火苗一样的暖意，慢慢烙在他的皮肤上。

    祁瑾终于伸手扣住她的后脑，反客为主，将她牢牢禁锢在怀里。两人的呼吸纠缠在一起，她的唇舌主动探入他的口腔，轻柔又坚定地撬开防线，像是要将他的心思一寸寸融化。

    他回吻得很深，带着无尽的渴望。

    岑夙的身体被他圈在怀里，腰身紧贴他的胸膛，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他的衣襟。

    空气里渐渐多出些燥热。岑夙的唇瓣被他吮得微微发麻，呼吸越发散乱，脸颊浮上一层淡淡的绯色。祁瑾吻得越发急切，将她的下唇细细咬住，舌尖扫过齿间的软rou，汲取她每一寸气息。

    直到他们恋恋不舍地分开，他的手抚过她的侧脸，指腹温热，将她额前汗湿的发丝别到耳后，随即更深地将她拉入怀中。

    岑夙几乎要被他的热度融化，只能顺从地贴近他，再次任由他在她唇齿间肆意掠夺。

    不知过了多久，岑夙有些喘不过气来，才轻轻推开他的肩膀。两人额头相抵，呼吸还未平复，唇齿间还残留着彼此的气息与温度。

    夜色静谧，屋内弥漫着淡淡的、令人沉醉的气息。

    “祁瑾，抓到幕后之人，我们就回家吧。”她看着祁瑾的眼睛说，“薄暮林夏天很凉快，适合避暑。冬天就去看望萧娘子他们，在途川小住。”

    “回去后和你去林子下面的小镇采买，把屋子再重新修补一下吧，先改造厨房，我想吃你做的饭了。”

    “真的？”祁瑾笑着看她，“想回去了？”

    “嗯，这一路下来短短两个月，我们经历了不少事情。”她一边说，一边不自觉想到栖霞镇的林祈安、途川城的萧娘子和她夫君以及那些受害的灵、思宁城祁瑾的陵墓里装着他父亲景王的尸体、前世那场沉浸式的回忆体验、被抓走的不知道还能不能再恢复的沉珏，“人心真的远比鬼神可怕，我觉得有些累了，只想和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