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至始至终，她注视的就只有“神”

    “??算了。”

    伊雅叹了口气，慢慢收回手，忽然丧失继续追问的兴致。应该说——

    她其实不想知道答案。若真相比想像得还要残酷，还不如继续蒙在鼓裡。

    “如果是的话，伊雅会离开我吗？”

    菲音见她不再追问，内心忽然空虚，脱口问出这话。尽管她至始至终，都没做过伤害无辜孩子的残忍行为，可还是想知道伊雅会怎么选择。

    “这是个好问题。真的是的话再说吧。”

    伊雅坐回位子，开始处理手边的工作，无法给出明确的答复。

    若菲音真跟林陵是同流合污，心裡难免会生出厌恶。可一想到菲音是为了她追逐永生，就无法置身事外，内心无比矛盾。

    她跟菲音交手多年，深知她不是纯粹自私的恶人。

    却也无法做出决断。

    “那么??伊雅要不要亲眼看看？那邪教所追求的永生，究竟是什么吧。”

    菲音凝视她良久，终于下定决心。比起被伊雅发现秘密，更让她难受的，是得不到她的信任。

    既然如此，不如顺着伊雅的意思，让她亲眼见证邪教能赋予的“永生”真相。

    “妳??要怎么看？”

    伊雅停下手边动作，皱眉望向她，猜不透她打什么主意。

    菲音勾起唇角，指尖轻触唇边，神秘的笑道：“呵呵。打扮一下就可以了，不会有人发现的呦。”

    伊雅心存疑惑，仍点头应下，也想窥探禅生教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她们迅速处理完手头事务，伊雅便依菲音的指引，开车前往育幼院的教堂，又进到裡头的地下室。

    菲音从柜子拿出衣装，把其中一套递给了她。

    “你说的打扮一下就是??好吧，好像也没错。”

    伊雅换上黑色连身帽兜，忍不住低头打量，实在好奇她哪裡弄来这身服装，跟先前遇到的黑衣人穿着没有两样。

    这样的伪装，确实便于混入宗教聚会。

    “秘密。对了，她们应该已经对我们有戒心，最好隐藏气息呦。”

    菲音拉上帽兜，笑盈盈牵起她的手，从教堂地下室的暗道出去。拐过几个弯，便转进更幽深的下水道。

    她们往前走一段路，伊雅便察觉，周围出现几个黑衣人，摇摇晃晃往前走，也形成显得杂乱的队伍。

    她不免好奇，菲音明明跟禅生教毫无瓜葛，为什么会知道他们宗教聚会的密道，还好像对这宗教了若指掌。

    可转念一想，若菲音也以类似手段获得永生，或许真跟这宗教有些关联。

    当她们再次步入狭窄的阴暗通道，伊雅也随之察觉黑暗中有什么东西窜动，顿时浑身冷汗。

    可她没忘记菲音的告诫，便始终低着头，没有轻举妄动，也回想起先前那株怪异植物就在地下室，或许其他地方也藏有类似的存在。

    她们随队伍往前，沿着阶梯向上，也踏入聚会现场，当她们进入群众，伊雅也顿时有些紧张，可又不敢表现出来。

    幸好拉上帽兜，谁也不知道谁是谁，勉强能松口气。

    她们挤在像是礼堂的地方，但窗户全数封住，看不到外面。所有人也很安静，没有人交谈，能呼吸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气氛相当诡异。

    菲音始终低着头，也看不出在想什么，伊雅也只能沉住气，努力放松下来。

    没多久身着红袍的主教登上讲台，脚步回响于周围，众人才纷纷抬起头，直面神圣的主教跟墙面上的教徽。

    那看上去就像某种植物，但仔细看却形似蔷薇。主教从怀裡拿出玻璃瓶，把犹如鲜血的液体倾入容器，置于中央，带领众人祝祷。

    “我们奉出血rou，滋养神所赐予的种子。祂能赐予我们永生，领我等走向极乐。我等将会在新乐园开花结果。”

    众人仰望讲台，表情麻木宛如傀儡，跟着主教低喃，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伊雅身为血族，本不该对人类产生恐惧，面对这诡异的景象，竟感到毛骨悚然。

    此时她也发觉，林陵就站在最前方，双手紧握，紧接着跪地向主教拜祭，虔诚的姿态仿佛扭曲的人偶。

    菲音像是不受影响，熟稔做出祈祷手势，嘴裡跟着念念有词，目光却锁定伊雅，示意她留意周围动静。

    伊雅这才回神，却忽然又嗅到熟悉的幽香，可又跟菲音身上的气味截然不同——

    更像是花香。

    她不经意抬头，却突然窥见可怕的景象，惊得瞪大双眼，但还是勉强保有镇定，没有轻易出声。

    在主教身后，好似有一株巨花，伸出无数藤蔓，延伸在周围的每一寸角落，缠绕在每个教徒身上，像是插著管子。

    可再一眨眼，仿佛只是错觉，哪裡还有什么花跟藤蔓，唯有深不可测的黑暗。随着幽香愈发浓烈，脑袋也渐渐晕眩。

    这感觉跟先前在菲音身上，闻到幽香后间接失控的情形极为相似。脑中嗡嗡作响，也化为诡异的低语，在蛊惑她解放理性，交出自己的灵魂——

    就在险些沦陷的当下，菲音用了特殊的手段迷惑周围的人，一把拉起她的手，带她离开聚会现场。

    直到回到教堂，伊雅才渐渐清醒，仍有些恍惚，弄不清刚才到底发生什么事。

    菲音少见的紧张，脱掉彼此的连身帽兜，又把她拉回车上，催促她赶快开车离开，担心被人发现异样。

    伊雅也马上回过神，迅速踩油门驶离现场，往家裡的方向去。

    菲音见她们已远离“花”，才撑著头说：“伊雅应该知道了吧？她们追求的永生??只是花的陷阱呦。”

    “嗯??可是??那些孩子是真的失去了器官，不是吗？”

    伊雅回想刚才的状况，仍心有余悸，也产生更多疑惑。

    本以为只是单纯的邪教，没想到竟是怪物的狩猎场，连她身处其中，都差点沦陷。难怪无数人好似上瘾，狂热信奉禅生教。

    或许在祝祷的过程中，他们就像吸毒深陷幻象，从中得到真实感，从此深信不疑。

    可若邪教只是怪物蛊惑的假象，那些失去器官的孩子??又是怎么一回事？

    她本以为邪教是利用超自然力量，再以换器官的方式实现永生。

    菲音瞇起眼，意味深长的说：“呵呵??那些孩子的器官??是花故意留下的诱饵呦？”

    “什么意思？妳是说那植物用器官引诱邪教徒？为什么？”

    伊雅马上理解她的意思，可还是想不通，这样蒙骗有什么好处。

    “这不是很正常吗？植物猎补会散发香甜气味，引诱猎物靠近，再慢慢咬住吞噬。这是同样的道理。”

    菲音勾起唇角，越说越觉有趣，语气透著难掩的愉悦。“花”确实深谙人性，不愧是能cao纵人心，寄宿人体的远古存在。

    “妳是说??他们追求的永生，只是利用换器官的形式制造出的假象？”

    伊雅瞬间想通其中的重点，顿时不寒而栗。换器官是真有其事，但永生不过是谎言，恐怕只是短暂延寿而已。

    “嗯??伊雅真是聪明呢。”

    菲音满意的点头，不愧是她钟情的对象，各方面都如此出众。相处越久就越令人着迷，越不愿放手。

    看来从一开始，“诱饵”的事就瞒不过伊雅。她本来无意干涉禅生教，毕竟都是同样的“花”，不过是花期将至，需要更多养分才会诱捕更多人，只是“花”的手法难以捉摸。

    伊雅消化这些讯息，不免有些头痛，也忽然想到另一件事，瞥了她一眼问：“那妳呢？如果照妳说的，那株植物不可能让人得到永生，妳又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菲音微微歪头，嘴唇微微张开，露出意味深长的笑，低声说：“是呦??但如果是祂的使者，就不一样了哦？”

    她跟那个“主教”不同。为了伊雅，她跟“花”达成的交易，是常人无法承受的。

    “祂的使者？妳是说真的有什么邪神存在吗？”

    伊雅越听越觉得诡异，这话听来就像邪教徒的口吻。此时也刚好到家，没再继续这话题。

    她们先后下车，步入电梯。

    菲音抬头盯着缓缓上升的楼层数字，也打破沉默，慢条斯理的说：“伊雅应该很难想像吧？花看似怪物但也是神呦。给予众人希望，却又要求虔诚，耗尽所有人的精力，赋予幻象，让人深信不疑。”

    “这听起来比较像直销，哪是什么神？至少我不相信世上有神存在。”

    伊雅不以为然，双手抱胸，盯着电梯地面。血族没有信仰可言，唯一相信的只有自身。

    当电梯门打开，菲音率先踏出，进入幽暗走廊，黄眸闪著幽光，迎向黑暗缓缓说：“可是对他们来说，那就是他们的神哦？那些人在离开宗教聚会之后，会把花给他们的幻象当成目标，继续努力的活着呦。”

    伊雅哼了一声，没再接话，掏出钥匙开门。对人类的宗教信仰，她一点兴趣都没有，只觉得那是精神寄托，尊重但不理解。

    菲音沉下眼，跟随她步入房间，望着明亮的客厅，像是陷入沉思，低喃道：“妳说——若清醒的代价，是被迫面对残酷的现实，体会没有神的绝望，自愿成为养分??妳还会觉得清醒对他们来说是好事吗？”

    这话说完，菲音下意识抿唇，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说这些话。明知道伊雅不可能理解，可还是渴望能够得到认同。

    “妳说自愿??？可是我的秘书，看起来就不像是自愿的呢。”

    伊雅停下脚步，回头瞥了她一眼。虽然不再怀疑菲音，但不代表就完全打消疑虑。现在说这些话，听来就像在狡辩。

    她无法理解这些话，也不明白人类为什么会失去信仰就自我牺牲。

    菲音愣了愣，随即扬起唇角，轻笑出声：“嗯——所以她没有死呦。呵呵，可是??谁知道呢。会信奉宗教的人，本来就是对神有所求的呦。有想实现的愿望，才会去求神??不是吗？”

    这话像是在说别人，又像在说自己，也勾起她久远的回忆。在她生命将尽的那一刻，她耗尽所有力气，来到教堂跪于神像前，只求能够得到神蹟。

    可惜回应她的只有绝望。她耗尽此生追逐死神，明明只盼能再看她一眼，却必须成为遗愿。

    她不甘心，宁愿献出灵魂跟恶魔交易，也想再活下去，寻到她心爱的死神??就在那时，她听见了遥远的低语。脑袋好似涌入吵杂声，再也挥之不去。

    直到现在，也没有摆脱过。只有跟伊雅rou体疯狂交缠，才得以喘口气。

    伊雅叹气，无法理解她的想法，坐上沙发扯松领带，随口道：“真是莫名其妙??所以妳想说，妳所信奉的神有多万能吗？为了永生，可以付出一切代价，只为宣扬祂的伟大？”

    即便她能理解菲音为了永生，不惜跟邪神达成某种协议，也不代表她能认同她口中的“神”。

    那不过是荒谬的存在。若真有“神”，又为什么只眷顾人类？

    “我所信奉的神??确实很伟大呢？祂可是??远到我无法触及的存在，从以前就信仰着祂??”

    菲音捧著脸颊，直勾勾地凝视她，眼裡满是痴迷。

    “花”跟“神”是完全不同的存在。

    至始至终，她注视的就只有“神”。

    “妳还真是疯子??”

    伊雅打了个寒颤，觉得无法再与她沟通。

    不过仔细想想，菲音本就是修女，对宗教这么狂热也不奇怪。

    至少眼下弄清了一件事。

    那株植物确实无法赋予永生，只是诱捕猎物的手段。从刚才的聚会现场看来，诱惑活人的确是植物。

    可这又回到原点，就算知道这些事，对当前的调查也没有半点帮助。

    那些疑似遭血族猎食的尸体，秘书不明袭击险些丧命，绕了一大圈，仍无半点线索。

    唯一可疑的对象——

    只有菲音。

    伊雅思索许久，怎么想都觉得，这些事菲音跟脱不了关系。即使不想怀疑她，但在疑点都指向她的情况下，也只能从她下手调查。

    否则继续下去只是浪费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