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吃醋

    晏無涯快步行至冥曜殿，殿前魔衛見是他，皆不敢攔阻，卻將烏黑重戟交叉橫於宓音身前。戟鋒寒光一閃，嚇得她呼吸一窒，腳步頓止。

    晏無涯聞聲回首，眉頭一擰，手一揮，紫氣翻湧，瞬間將兩柄重戟震脫魔衛手中。重戟帶著餘勢砸落石地，發出低沉一聲巨響。

    「她跟本殿一道。」

    他上前拉起宓音的手，徑直朝冥曜殿書房走去。

    宓音被他拉著，指間傳來掌心的溫度，心跳微亂，臉頰也漸漸發燙。

    二人踏入書房，只見晏無寂正於書案前低頭閱讀著卷宗。離書案不遠處，地上披著一張天蠶靈絲編就的毯子。靈絲細如晨霧，光澤盈盈，觸手柔潤輕滑。

    一隻七尾白狐正躺於毯子上，七條雪尾緊緊包裹著自己，睡得香甜。

    晏無寂抬眼，望了望晏無涯，又瞥了宓音一眼。宓音心頭微慌，右手按於心口，輕聲道：「見過魔君。」

    晏無寂淡淡收回目光：「有事？」

    晏無涯走近書案，語氣誇張：「『有事』？！當然有事！今日千年靈果結果啊！」

    晏無寂聽得「千年靈果」四字，眉梢方才動了動，似這才想起此事。

    晏無涯斜睨了不遠處仍在睡的白狐，隨手拿起案上一張宣紙，揉成一團，朝那團雪白的狐尾扔去。

    宣紙剛落，狐尾立刻警覺一蜷。白狐迷迷糊糊地抬頭，滿臉茫然。

    晏無涯故意揚聲：「再不起來，靈果就全被本殿下搶光了。」

    「不就是靈果嗎？你們自己宮殿不都有嗎？」

    說話的正是尾璃。她已化為人形，銀髮披散，眉眼間還帶著剛醒的迷糊，聲音帶點懶意。七尾輕搖，月白紗衣在紫光下泛著微光，整個人如同夢中走出的狐仙。

    晏無涯咬著根稻草，步伐輕快，與晏無寂並肩領路。晏無寂神色淡淡，偶爾伸手撥開前路的枝葉。宓音靜靜隨在尾璃身側，餘光不時落在她那七條輕搖的雪尾上。

    「千年靈果不是一般靈果。靈樹每一千年才開花，開花後要一千年才會結果。」晏無涯回頭笑道，「這果子能洗髓袪疾，延命續魂，也能增進修為。」

    他又沾沾自喜地補道：「這靈果明日一早就要由父尊親自分給各家將領，按規矩誰都不能提前動手。可五十年前晏無寂跟我打賭輸了，答應過要帶我先去摘幾顆。」

    語畢，他回頭衝尾璃和宓音眨眨眼，擺出一副「妳們看我多厲害」的表情。

    說時遲那時快，四人已至靈樹所在之地。

    只見幽林深處霧氣瀰漫，一棵古老的靈樹聳立於紫黑色的土地中央，枝葉如雲霞般繁盛，樹身隱隱閃爍著符紋。

    靈樹周圍，一層若隱若現的結界縈繞，光影流轉如水，將整片樹域隔絕。空氣中瀰漫著一種淡淡的甜香與靈氣，令人未近便覺心神微蕩。

    晏無寂走至結界之前，指尖一彈，一滴鮮紅的儲君之血凝於空中，落於結界符紋之上。

    紫光乍現，結界微微顫動。須臾間，一道縫隙無聲敞開，足容數人並行。

    紫月高懸，月水自樹冠間瀉下。靈樹枝葉間結著數枚晶瑩剔透的果實，每一顆都包裹著淡紫色的光暈。

    尾璃一見靈樹盛景，忍不住「哇」地驚歎出聲，眸光熠熠。她立刻跑上前，一把拉住晏無寂的手臂，仰頭問道：「魔君，我能去摘嗎？」

    晏無寂看她神情雀躍，唇角微揚，淡淡道：「去罷。千年靈果靈氣太盛，只能吃一顆，否則傷身。不可貪。」

    她得了允許，眼睛亮得像夜裡的星，一躍而起，輕巧地攀上樹枝，七條雪尾靈活地在半空中甩動，動作極為敏捷。

    晏無涯在一旁扭頭對宓音笑道：「我摘一顆給妳罷。」

    說罷，他也縱身而起，只輕巧一踢樹幹，人便已飄然上了樹。

    尾璃在枝葉間穿梭自如，七條雪尾時而輕掃、時而環繞，銀髮微亂。她蹲在一根橫枝上，兩隻手翻來覆去地仔細端詳枝頭的果實，不時湊近用鼻尖輕嗅。遇到個頭不夠、色澤不亮的，便嫌棄地撇撇嘴，繼續往更高處爬去。

    她終於在最頂端的枝頭瞥見一顆最大、最飽滿的靈果，眼睛瞬間一亮。她輕巧地躍上高枝，正伸手欲摘，誰知那果子忽然一晃，竟被晏無涯從另一側快手搶先摘下！

    尾璃氣得七尾都炸起來，瞪大雙眼：「晏無涯！那是我先看到的！」

    晏無涯握著靈果，挑眉笑道：「可怎麼現在果子在我手上呢？」

    她哪肯罷休，狐尾一甩，一尾環緊了晏無涯的手腕，另一尾正要去把靈果捲回來。

    他眼裡閃過一抹狡黠，手腕一抖，點點鬼火驟然浮現，幾乎貼著狐尾燒過。

    尾璃吃痛，七尾齊縮，怒道：「你敢燒我？！」

    她其中一尾還緊緊纏在樹枝上，整個人順勢從另一側一躍而過，長腿帶風，腳尖狠狠一踢，正中晏無涯的手。靈果脫手，被拋至半空。

    尾璃反應極快，一條狐尾疾甩出去，正欲將果子捲住——誰知晏無涯早有準備，掌心一攏，紫氣倏地湧出，半空中靈果便被吸入他手中。

    她低頭一瞧，只見自己一條雪白狐尾的毛尖真的被鬼火燒焦了一撮，頓時氣得臉都紅了。

    「晏無涯，我跟你沒完！」她怒吼一聲，整個人直接撲向晏無涯，把他從樹枝上撲倒在地。

    兩人就這麼在幽林深處扭打成一團，尾璃七尾亂甩、拳打腳踢，晏無涯則一邊閃避一邊哈哈大笑，笑聲爽朗，回盪在靈樹下的林間。

    忽然只聽他故作誇張地大叫：「啊！救命啊，有人刺殺魔界皇子啦——」

    宓音站在一旁，靜靜地望著那兩人在林間嬉鬧。此刻她心中不知為何微微一揪，淡紅色的眼眸裡閃過一絲若有所思。

    晏無涯與她相處時，從未如此暢快地大笑過。那笑聲爽朗無羈，像林間清風，宛如連心底的陰翳都被一掃而空。她忽然發現，事實上，這世間性格最與晏無涯契合的，或許正是尾璃罷——性情張揚、行事肆意，生來便是一對歡喜冤家。

    若非尾璃早已屬於魔君，只怕……那才是晏無涯心中真正喜歡的女子吧？

    晏無寂見這場鬧劇持續不休，終於無奈地搖了搖頭。掌心一收，半空中魔氣翻湧，尾璃竟被生生扯回他身邊，後頸被他的手穩穩扣住，動彈不得。

    晏無涯這才從地上爬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塵土，嘴角帶著得意的笑意走到宓音面前。他從衣襟裡取出那顆最大最潤澤的靈果，隨手遞給她：「吶，給妳。」

    宓音有些不敢置信地望著他，耳尖微微發紅，雙手捧過靈果，柔聲道：「謝謝五殿下。」

    尾璃見狀，跺了跺腳，不服氣地喊道：「魔君！」

    晏無寂見她鬧騰，也不作聲，只見他身形一縱，輕飄飄地飛身至靈樹後方，衣袂掠過枝葉，靈巧如行雲流水。他抬手摘下一顆隱於密葉之間、比方才那顆還要更大更潤澤的靈果，轉身落回地面，將果子遞到尾璃眼前。

    他的語氣淡淡，眼神卻藏著幾分寵溺：「這顆才是最大那顆。」

    尾璃驚喜地接過靈果，滿臉歡喜，還「啾」地一下親在晏無寂的臉上。

    晏無寂唇角微勾，淡聲道：「妳不是說幽漠殿後園的桃子最甜？本座讓幽漠殿送些過來給妳。」

    晏無涯一聽，臉色立刻變了，猛地站直身子，瞪著晏無寂：「你敢動我後園的桃子試試看！」

    尾璃聽見，窩在魔君懷裡咯咯笑，還故意往晏無涯那邊眨眨眼。

    宓音思來想去，終於鼓起勇氣，在數日後來到冥曜殿的後園。只見尾璃正氣鼓鼓地坐在一棵古樹橫枝上，銀髮亮澤，七尾下垂，神色間還帶著一絲不滿。

    她見樹下站著一襲紅衣，微愣片刻，便輕巧地跳下地面，問道：「妳找我嗎？」

    宓音被她突然的靠近嚇了一跳，臉上浮起一抹羞赧。淡紅的眸子輕輕打量了尾璃一眼——

    她真真是好看到極致。銀白長髮梳成兩條細長的辮子，髮梢垂落在胸前，襯得她眉目分明、俏生生帶著一股靈動。七條雪白狐尾於身後隨意搖曳，與那一身月白紗衣相映成趣，整個人帶著幾分不羈的俏皮與妖氣。

    她遲疑了一會兒，垂下眼眸，指尖輕輕絞著衣角，終於低聲開口：

    「妳能教我……怎樣才能變得更像妳嗎？」

    尾璃秀眉微蹙，「像我？什麼意思？」

    宓音臉紅到耳尖，語塞片刻，不知該如何啟齒。好半天，她才結結巴巴道：「妳是妖狐，極善此道。我、我該怎麼做，才能讓五殿下……喜歡我呢？」

    尾璃怔了一下，眸光裡帶著明顯的驚訝。

    宓音又好奇補充：「還有……妖狐的媚術，到底是什麼樣的術法？」

    尾璃聽罷，神色立刻有些警覺，連連擺手：「千萬、千萬別對晏無涯施術！我上次給他下了個迷心術，結果他報復，把我設計得走火入魔了一整個時辰！」

    她想了想，又鄭重補充：「重點是，他是高階魔族，不容易弄死。他不死，便一定會報仇——他心眼太多了，宓音meimei，愛惜生命哪！」

    宓音聞言，連忙搖頭，聲音低低地道：「我不是想他死……只是……只是想讓他喜歡我罷了。」

    她說到最後一句，臉上的紅暈又深了幾分，眼神裡藏著一絲小小的期盼。

    尾璃聽了宓音的話，眼珠子滴溜溜一轉，心裡開始打起小算盤。

    今早，晏無寂早早便離了床榻。她問他去哪裡，他只淡淡回一句要與晏無涯去辦事，怎麼問都不肯細說。這些日子，這對兄弟經常神神秘秘地結伴出門，一去就是大半日，不僅不告訴她在做什麼，也從不肯帶她同行。

    她愈想愈氣，心裡暗自哼哼：既然你們那麼喜歡把我晾在一邊，這回機會送上門來，可別怪我也學你們鬼鬼祟祟一回了……

    尾璃眨了眨眼，神色忽然變得神秘起來，輕輕一笑，低聲在宓音耳邊道：「我來教妳怎麼讓他一輩子都忘不了妳——跟我來！」

    不等宓音反應過來，尾璃已經一把拉住她的手，七尾輕搖，帶著她悄然離開冥曜殿，穿過幾重法陣，直奔人界。

    不多時，二人便來到一座燈火迷離、紅紗繚繞的青樓前。高高的牌樓上，三個妖異的金字映入宓音眼簾——

    ——靡?夢?樓。

    一陣異香撲鼻，歌舞笑語如潮，連夜色都染上了幾分醉人的妖氣。

    宓音既緊張又好奇，小聲問：「這裡……真能學會嗎？」

    尾璃眨眨眼，笑得一臉無辜：「放心，我保證讓無涯對妳魂牽夢縈！」

    二人就這樣，一個壞得明目張膽，一個純得跌跌撞撞，肩並肩走進燈紅酒綠、暗香浮動的靡夢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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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的話：嘿嘿   我們來猜猜兩兄弟會有多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