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篇  父子

    第六十四章

    玉城早就醒了，却一直不想起，并不是因为昨晚的劳累，纯粹就是想赖着，复盘了一下昨晚的表现，郡主的反应，以及郡主披散着头发临走时，留下的“辛苦了！”三个字。

    临近晌午，忽然想起最近忙里忙外，竟有日子不曾回家看望爹和欢哥儿了，便起身梳洗了，穿了身素净的家常衣服来到了栖凤楼，兰姨也是忙里忙外，说是马金阳带着欢哥儿刚吃了饭，出去买玩具了。

    玉城随便点了两个菜，坐下大口吃，兰姨抽空过来跟玉城说：“你爹近两日似乎心情不太好，似乎有什么心事，你得空的时候陪你爹聊聊！或者过去跟你住几天散散心也行，欢哥儿有我看着。”

    玉城一琢磨，这事儿肯定小不了，就让兰姨带话儿，让他爹晚上来海棠小院儿吃饭。

    自打之前马金阳带着欢哥儿搬过去跟兰姨一起住，玉城自己也搬到了海棠小院儿，父子二人见面的机会就少而又少，更别提聊天谈心事了。

    日落时分，马金阳慢悠悠儿一个人来了，玉城让阿寿炒了四个小菜，阿福扯了个面，两父子边喝边聊。

    玉城敬了杯酒，“听兰姨说你最近心情不太好，可是身体不行了？”

    马金阳不说话，喝了酒，沉默了一会儿，“不说这个了，你最近咋样？”

    “郡主昨晚过来了。。。”

    马金阳一听，也明白了什么意思，嗯了一声。

    “郡主待我挺好的，汤苑那边也一直都在忙，都挺好的。。。如果你真遇到啥难事儿了，我也可以求郡主想想办法。。。”

    马金阳赶紧摇头，“不至于不至于！别麻烦人家，也没啥大事儿！”

    “那没啥大事儿是啥事儿嘛！”

    “前阵子，欢哥儿他娘的远方亲戚来了个信儿，说是有什么堂兄弟之类的，没孩子，想让欢哥儿过继过去。。。”

    玉城一下儿就火了，“什么屁话！欢哥儿是你亲儿子，哪要过什么继！”

    “可外人也不知道。。。”

    “那就算不知道，咱们都收养了欢哥儿这么久了，哪能现在想要回去就要回去，早干什么去了！”

    马金阳自己斟了杯酒干了，“说是那家儿条件不错，我是担心欢哥儿跟着我受苦。。。”

    玉城都惊了，没想到他爹会说出这种话来，用的是这个借口！

    “爹现在年纪大了，也没什么来钱的本事了，你兰姨的始终是你兰姨的，咱自家的孩子得自己养。。。”

    “咱老家不是还有庄子吗？不还有我呢吗？我还能饿着你，饿着欢哥儿了？”玉城重重撂下筷子，“再说了，欢哥儿有手有脚，以后还能让你养一辈子？”

    马金阳一脸愁云惨雾，却不说话。

    “爹，以后咱家的事儿我说了算，你就听我的。此刻，务必让欢哥儿好好读书认字，别的一概不要管。等过阵子，百花荟那边满一年结账，我瞅着生意不错，应该能分点钱，我就打算自己做点小生意，交给你日常管着。”

    马金阳赶紧摇头，“不要你的钱，爹自己有钱，你想做什么生意，爹给你出！”

    玉城烦死他爸这个客气劲了，“还有一件事儿，你得亲自办一下！我前段时间认识了一个福建的客商，说是引进的一个叫洋芋的东西，国外传进来的，不但好吃还容易种，产量也高，耐寒耐旱又耐储存，比种麦子强！我让他下次来的时候给我带一些，再教教我怎么种，说是也不咋难，回头儿咱们庄子里只种洋芋，一定赚大钱！”

    马金阳根本没有拒绝的能力，“那欢哥儿的事就？”

    “你放宽了心！欢哥儿咱们自己养，让他们趁早死了那条心吧！”玉城又举起了酒杯，“日子会越来越好的！”百花荟占着干股，汤苑占着干股，回头再把洋芋种上，自家小生意做起来，只要银子到了手，自己的腰杆儿就硬了，爹的腰杆儿也硬了！

    饭后，玉城要诚意服侍爹泡澡，用的还是昨日郡主甚为满意的玉体凝脂汤配方，只是少了现成的牡丹花瓣。

    望着马金阳依然精壮结实的身体，看起来仍然如二十多岁小伙子一般，两腿之间一大副黝黑松软的鸡与蛋随着水波荡漾，玉城问道：“你那儿没再犯病吧？”

    马金阳知道玉城指的是什么，不太好意思，“还行吧，能应付的过去。。。”

    玉城一听他爹这么说，就知道肯定是不太行了，年纪摆在这儿，再加上前些年挣钱淘空了身子，兰姨又正值虎狼之年，只怕是入不敷出了，要么得给爹补一补，要么得给兰姨找点事儿！

    玉城帮爹搓背，如缎子一般丝滑的肌肤泛起了红，玉城能想象到爹年轻时血气方刚、英武迷人的样子，不怪得有那么多男男女女心满意足地撒出银子要成为胯下之臣！白蘅说自己姿容俊美、天赋异禀，就如唐僧rou一般，无论妖魔鬼怪还是善男信女，都忍不住想要吃上一口！爹年轻时应该也是一样吧！

    而马金阳此刻心里想的，自己这辈子最大的福报，就是有这么一个琼花玉树般的儿子，还这么聪明、孝顺、体贴，总觉得自己还应该为儿子多做点什么，少让儿子面临一些周遭的身不由己，可以多点掌握主动、做出人生的选择，哪怕豁出去自己整个身子也愿意。。。

    两父子各自想着心事，不说话，父子情意却正在彼此心照。

    第六十五章

    第二日，玉城便带了马金阳到附近最大的医馆，找大夫把把脉、诊断诊断，大夫说了一大篇，大概的意思就是多休息、少房事，又开了一些强肾健体的方子补药。

    接着玉城又带着马金阳到了百花荟处理一些事情，然后告诉白蘅，晚上想带着他爹一起去秦小小那吃顿扬州菜，上次没吃够，不确定小小姐是否接待。

    白蘅道：“小小姐早就从良不接客了，只是因为自己跟她是同乡，算是他乡遇故知、相互取暖的一点情意，带我的朋友过去吃顿饭是肯定没问题的，不过要是跟你爹一起仨人的话。。。”

    玉城明白他的意思，捶了白蘅一下，“你想啥呢！就是带我爹去吃个饭而已，尝尝地道的扬州菜，享享福，多少钱我出！”

    白蘅呵呵一笑，“那肯定没问题的，我一会儿就过去跟她打个招呼，晚点儿我带你们一起过去！钱的事儿你就别cao心了，我请！”

    玉城带着马金阳出来午饭、逛街、买东西、喝茶，慢悠悠晃到日落时分，共度了大半日最轻松愉悦、最幸福的父慈子孝的时光，便会和了白蘅往小小姐家去。

    应是白蘅提前打了招呼，小小姐端庄大方的如同深闺妇人一般，并未露出半点媚态腔调，精心准备了一桌最为地道的扬州小菜：

    水晶肴rou、蓑衣黄瓜、糟鸭舌鸭掌、和熏鱼四道冷菜，既展示了扬州菜的味道，也显示了卓尔不凡的刀工。玉城指着那道糟鸭舌赞不绝口，一定要让他爹爹尝尝。

    小小姐陪着敬了两杯酒——陈年温热的女儿红，又陆续端上了几道热菜：蟹粉狮子头、大煮干丝、文思豆腐羹和松鼠鲤鱼。

    最厉害的是那豆腐羹，豆腐切丝如发，悬浮于琥珀色高汤中；那松鼠鲤鱼借鉴于松鼠鳜鱼的做法，只是此时买不到鳜鱼，便用那黄河鲤鱼替代，改牡丹花刀，浇头以临潼石榴汁调色，酸甜中带一丝西域风情。

    点心也准备了三种，千层油糕、翡翠烧卖和双麻酥饼。

    白蘅连连喝彩、大赞地道，频频举杯，亲热地招呼着玉城两父子，俨然如半个主人一般。

    马金阳其实吃不太习惯这些看着精致好看，但味道寡淡又泛甜的扬州菜，但要让儿子高兴，就嘴上说着好看、好吃，不能不捧场。听着玉城一会儿问秦小小愿不愿意去他的汤苑里做扬州菜，一会儿又听着白蘅絮叨下个月想要弄个什么花头引夫人们过来，自己也插不上话，就借口要出去小解透透气、醒醒酒。

    白蘅喝的神采飞扬、媚眼朦胧的，见马金阳出去，悄悄地跟玉城耳边说：“你爹可比你爷们儿多了，好想一边被他cao一边喊爹。。。”

    玉城用手肘怼了一下白蘅：“滚蛋！又发sao！一个三雄还不够你吃的嘛！”

    白蘅苦着脸抱怨：“都是你说的，让我管事儿之后要公私分明，兔子不吃窝边草，所以店里的人我就一个都没碰过了，三雄也都没有粘啦！”

    玉城瞪了他一眼，“早该如此！”

    白蘅又舔着脸悄悄问玉城：“你爹的鸡吧是不是比你的还大？”

    玉城嗯了一声，“想鸡吧了就找别人去，不准狐媚子勾引我爹！”

    “那要不一会儿散了，先送你爹回去，然后咱俩去玩儿。。。”

    玉城瞪了一眼，滚蛋！

    说着话，马金阳回来了，秦小小奉上了酒饭后的热茶，随即弹了一曲琵琶，又执牙板唱了一段《板桥道情》，听的白蘅呆住了，恍惚间似乎又回到了当年的烟花扬州三月，和微风掠过的瘦西湖面，早忘了大鸡郎君的事了。

    马金阳虽听不懂她唱的词句，但那吴语的柔润配上扬州小调的悠扬，也能听出几分俏皮、几分温柔，甚至偶尔透出一丝历经世事的淡然。

    玉城神往中轻轻地说：“爹，以后等我有钱了，咱们也一起去扬州看看。。。”

    不过几日，便有提前约好的福建客商带着洋芋回来了，大概是十斤的样子，玉城细细地问了种植的方法，说是四月内播种下去，快的话八九月就可以收了。

    玉城拎着就去找马金阳和兰姨，他们都没见过，也没吃过，更别说种过了。但就是坚信一点，城哥儿的话准没错！

    所以第二日，马金阳便带了欢哥儿和洋芋回了乡下的庄子，把这十斤洋芋就当做金种子一样，囫囵个儿地、稀稀疏疏地一一埋在土里，连半亩都不够。每天看每天看，等着出苗，然后分苗，此外也就无需再有什么辛勤、繁琐的耕作了。只需满怀希望，等着收成那一天！

    所以，只要洋芋没长成，马金阳便可一直有理由留在乡下庄子里，随时想回再回，没人拘着，权当静养身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