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书网 - 经典小说 - 玉桐【np】在线阅读 - 161.土狗

161.土狗

    

161.土狗



    “聊什么呢,这么入神?”

    那声音太有辨识度了。圆滑,磁性,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调侃,是常年出现在大荧幕和颁奖典礼上的声音。

    拍戏休息间隔,秦玉桐正跟季扬聊天,闻言回头。

    只见不远处的一棵银杏树下,站着一个身形颀长的男人。他穿着一件剪裁精良的深灰色羊绒大衣,内搭高领黑毛衣,衬得那张脸愈发轮廓分明。看人的时候永远带着三分笑意,却又让人觉得那笑意不及眼底,像一层精美的琉璃,隔着一层冰。

    周锦川,如今国内影坛最年轻的三金影帝。

    他手里还拎着两个一看就价格不菲的食盒,正迈开长腿,不紧不慢地朝他们走来。那闲庭信步的姿态,仿佛不是来探班,而是来巡视自己的后花园。

    “周老师,你怎么来了?”秦玉桐的语气熟稔,却听不出太多惊喜。

    周锦川走到她身边,很自然地将一个食盒塞进她怀里,另一只手顺势就揽上了她的腰,指尖隔着在她腰侧最敏感的软rou上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

    动作亲昵又放肆。

    “袁州空运来的瓦罐汤,怕你冷,给你送点热的。”他嘴上说着体贴的话,眼睛却已经转向了旁边的季扬,“这位是?”

    秦玉桐介绍道:“季扬,我们这部戏的新男主。”

    然后又对季扬说:“这位是周锦川老师。”

    “周老师好。”季扬连忙鞠躬。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到另一个活生生的大明星。和秦玉桐那种遥不可及、带着清冷仙气的美不同,周锦川的压迫感是实实在在的。他往那一站,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变得稀薄起来。

    周锦川对他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随即,他的目光又落回秦玉桐身上,手指玩味地勾起她一缕长发,凑到鼻尖轻嗅。

    “我说呢,刚才看你们俩站那儿,男才女貌的,跟演画本子似的。”他轻笑一声,话却是对着季扬说的,“我们家小朋友,就是心善,最会照顾新人了。”

    “我们家”三个字,他说得格外清晰,像是在不动声色地烙印。

    季扬几乎是狼狈地避开了周锦川的视线。他听出了那话里的深意,也看懂了那毫不避讳的亲密动作代表着什么。

    一个是天上遥不可及的月亮,一个是泥地里仰望月亮的野草。

    而周锦川,是能随手将月亮摘下来,揉进怀里的那阵风。

    秦玉桐蹙了蹙眉,拍开他作乱的手:“别闹了,这么多人看着呢。”

    周锦川这才收敛了些,但揽在她腰间的手臂却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他换了个话题,饶有兴致地看向季扬:“听王导说,你是临时来救场的?小伙子不错,有前途。哪家公司的?”

    “……我没有公司。”季扬老实回答,“是之前在镇上,有一个星探发现了我,就把我推荐给剧组了。”

    “星探?”周锦川的眼睛微微眯起,“哪个公司的星探,叫什么名字,还记得吗?”

    季扬想了想,报出了一个名字和一家他只听过一次的公司。

    话音刚落,他就看见周锦川脸上的笑意,在那一瞬间凝固了。虽然只有短短一秒,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但那眼底一闪而过的阴翳,却让人背脊莫名一寒。

    “哦……是他们啊。”周锦川很快又恢复了那副笑眯眯的样子,只是语气变得有些意味深长,“那家公司……水深着呢。以后离他们远点,别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

    这话听着像前辈对后辈的提点,可那股子高高在上的施舍感,却让季扬心里很不舒服。

    秦玉桐也察觉到了不对,她看了周锦川一眼:“你公司那么多,还管得着别人家?”

    “别人的我当然不管。”周锦川笑得更开了,他低下头,用一种极其亲密的姿态,将下巴抵在秦玉桐的肩窝,“我这不是怕你身边混进来什么不三不四的人,脏了你的眼么。”

    这个姿势,已经完全超出了正常社交的范畴。

    季扬像被针扎了一下,猛地别开脸,心脏被一股陌生的酸涩情绪紧紧攫住。

    秦玉桐无奈推了推他:“周锦川,你正经点。”

    “我怎么不正经了?”周锦川非但没松开,反而变本加厉,揽着她的腰将她整个人都带进了怀里,另一只手握住她冰凉的手指,放进自己温暖的大衣口袋里。

    他做这一切的时候,眼睛却一直若有似无地瞟着季扬,像是在故意演给他看。

    “你看你,手都冰成什么样了,还穿这么少。”周锦川仿佛责备,但更多的,是一种旁人插不进去的熟稔与狎昵。

    他握着她的手,用拇指的指腹,缓缓摩挲着她的手背,然后凑到她耳边,暧昧地低语:

    “等晚上回了房间,我再好好给你‘暖暖’。”

    那“暖暖”两个字,他说得又慢又重,带着成年男女之间心照不宣的色情意味。

    季扬的脑袋“嗡”的一声,像是被重锤狠狠砸了一下。

    那句露骨的暗示,像一盆脏水兜头浇下,将他心里刚刚升起的那点不切实际的绮念,浇得一干二净。

    为什么秦玉桐在片场吻他时,能那么游刃有余,那么……熟练。

    原来她身边,早就有这样的人,不止一个。

    他的脸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最后只剩下一片难堪的死灰。他觉得自己像个跳梁小丑,站在这里,观摩了一场不属于他的活色生香的春宫戏。

    “我……我想起来我还有点事,周老师,秦老师,我先走了。”几乎是落荒而逃,连多待一秒的勇气都没有。

    周锦川嘴角的笑意才终于带上了几分真心实意的温度。他松开秦玉桐,像是完成了一场无聊的表演,整了整自己一丝不苟的衣领。

    秦玉桐抱着怀里还温热的食盒,眼神冷了下来。

    “好玩吗?”她问。

    “还行。”周锦川无所谓地耸耸肩,“帮你验验货。这小子看你的眼神,可不清白。不过看他那副穷酸样,估计也就是只没胆子的土狗,吠两声就夹着尾巴跑了。”

    “土狗?”秦玉桐轻声重复着这两个字。

    她抬起眼,眸光像深秋的湖水,结了一层薄薄的冰。只是心里莫名不喜他这么叫季扬。

    “周影帝真是贵人多忘事。”她笑了一下,那笑意却未达眼底,“忘了自己当年是怎么从袁州那个小地方,揣着三百块钱,在京市的地下室里啃了一个月馒头,到处跑龙套求一个镜头的?”

    周锦川似乎是没想到她这么说,笑容在那一瞬间僵住了。

    “那时候,圈里那些看人下菜碟的,是不是也这么叫你?”秦玉桐的话像一根针扎进他最不愿示人的旧伤口里,“现在爬上来了,就忘了自己也曾是别人嘴里的‘土狗’?”

    风卷起地上的枯黄银杏叶,打着旋儿从两人脚边擦过,发出沙沙的声响,像一声无情的嘲讽。

    周锦川英俊的脸庞上,那层常年挂着的温和面具,第一次出现了裂痕。他眼底的笑意彻底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冒犯的阴沉。

    谁曾想到,他把他的伤疤给她看,说已经不痛了,结果她突然揭开溃烂的腐rou,骂他在矫情什么。

    他松开了秦玉桐,却在下一秒,反手攥住了她的手腕。

    “你为了一个刚认识几天的小子,这么跟我说话?”他声音都在颤,“秦玉桐,你对他,是不是太上心了点?”

    “我只是觉得你说话难听。”秦玉桐没去挣,只是冷冷地看着他,“季扬他怎么样,轮不到你来评价。至少他干净。”

    “干净?”周锦川低低地笑了起来,胸腔震动着,那笑声里却全是冷的,“这圈子,哪有干净的人?你,还是我?”

    他逼近一步,高大的身影将她完全笼罩在阴影里。那股混合着羊绒气息和昂贵香水味的男性荷尔蒙,此刻却带上了极强的侵略性。

    “还是说,”他凑到她耳边,脸上挂着恶劣的笑容,话语却刻薄得像刀,“你玩腻我了,想换个口味?尝尝这种没开过荤的小处男,是不是更有意思?”

    秦玉桐皱了皱眉,她根本不是这个意思,他全在胡说八道,但也懒得解释。直接抬手将怀里那个沉甸甸的食盒,用力塞回他胸前。

    “汤,你自己留着喝吧。”她的声音恢复了平静,近乎残忍,“周影帝火气这么大,是该好好补补。”

    食盒的边角撞在他质地精良的大衣上,发出沉闷声响。周锦川却没接,任由那食盒从他身前滑落,摔在铺满落叶的地上。

    盖子弹开,精心熬煮的乳白色浓汤泼洒出来,烫得枯叶蜷缩起来,冒着氤氲的白气。一股浓郁的混着药材的香气,狼狈地弥漫开来。

    “秦玉桐。”

    周锦川叫她的名字,一字一顿,眼底已经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墨色。

    他看出来了。

    她对那个叫季扬的小子,不是同情,是维护。

    连他从未在她身上得到过的,不掺杂任何利益交换的,纯粹的维护。

    凭什么?他凭什么!

    “你是不是忘了,我们是什么关系?”他捏着她手腕的力道,终于开始收紧,像是要将她的骨头都嵌进自己的掌心。

    秦玉桐的手腕被捏得生疼,眉头紧紧蹙起,但眼神里没有半分退缩。

    “我们的关系,不就是你觉得我这张脸和这副身体还算有趣,我觉得你这张床还算舒服吗?”她仰起脸,唇角勾起一个讥诮的弧度,“怎么,周影帝还想跟我谈感情?”

    这句话,像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周锦川的呼吸骤然一沉。

    他死死地盯着她,那眼神,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想要将眼前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撕碎,吞吃入腹。

    圈内人人称道他谦逊敬业,是后辈的榜样,是完美的偶像。可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副面具之下,是怎样一个从泥泞里爬出来、为了往上爬不择手段的疯子。他承认自己肮脏、工于心计,对她满是虚情假意。

    他不配跟她谈感情。

    “很好。”

    半晌,他终于松开了她的手腕。

    那被攥住的地方,已经留下了一圈清晰的红痕。

    男人没再看地上的狼藉,也没再看她。只是退后一步,重新拉开了那份属于影帝的优雅而疏离的距离。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微皱的衣领,脸上又重新挂上了那种无懈可击的微笑,仿佛刚才那场针锋相对的冲突,只是一场幻觉。

    “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周锦川掸了掸大衣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语气恢复了惯有的漫不经心,“既然小朋友不喜欢,我走就是了。”

    男人毫不留情转身,迈开长腿,背影依旧挺拔潇洒。

    只是那踩在落叶上的脚步声,每一下,都像是踏在冰面上,极重,带着将裂未裂的脆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