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jingzi競賽

    時間｜2051年8月3日    地點｜創世菁英生殖研究院

    午間陽光透過長廊，落在嶺翔步出訓練室的背影上。汗水順著下頷流入鎖骨，他剛完成一輪身體監測與節律調整訓練，制服微微濕透，貼在肩背之間。

    他轉過走廊，進入休息室時，澪已經在那裡等他。

    穿著一貫的深色觀察服，髮髻束得極高，站姿筆直，像一道靜止的弧線。她手中拿著一塊平板，看見他，僅點了點頭。

    「這次的任務，由你決定配對對象。」

    語氣平穩，像是在陳述某項已被批准的變更。卻在嶺翔心底留下一點不同於以往的餘震。他擦了擦臉上的汗，微微皺眉。

    「三位候選人，背景與需求不同，這一兩天就需要答覆。」澪將平板遞給他，畫面自動亮起。

    嶺翔接過，垂眼掃過第一頁。

    候選編號   F-117

    國籍：臺灣

    年齡：30歲

    職業：私人生技新創公司執行長

    配對需求：自然內射，jingzi競賽（兩位種父）

    附註：具遺傳諮詢與免疫學背景，為提升後代遺傳穩定性，自主提出「jingzi競賽」構想，已通過倫理審查。希望兩位配對者皆具高適配條件。任務將於其公司設置之觀測室進行，全程紀錄，包括jingye分佈與胚胎著床率分析。

    候選編號   F-118

    國籍：德國

    年齡：29歲

    職業：性治療師

    配對需求：自然內射

    附註：專攻性創傷與伴侶復健治療，選擇制度任務作為自身心理重建研究一環。要求任務過程不引導過度快感刺激，以低強度節奏為主，重視種父的情感穩定與對身體語言的細微反應。

    候選編號   F-119

    國籍：日本

    年齡：31歲

    職業：美妝企業創辦人

    配對需求：自然內射

    附註：公開支持制度改革，將此次任務視為個人生命與身體敘事的一部分。偏好具有「儀式性」的任務流程，配對對象須接受前段訪談影像拍攝，任務空間為私人會館，由其自選布置。視覺與氛圍為其評估重要參數之一。

    他看完後，沒有立即回話，只是將視線留在畫面上幾秒。澪靜靜地看著他，沒有催促，彷彿熟悉他的沉默模式。

    終於，他抬頭看她。

    「為什麼這次讓我選？」

    澪頓了頓，答得簡潔：「你已通過階段性評估，制度希望觀察你的主動決策傾向。」

    他點點頭，沒有多問。但他知道，每一次選擇，制度都在記錄。

    「那就F-117吧，jingzi競賽。」

    「我以為你還會再考慮一兩天。」

    「其他兩個任務都要出國。我現在只想先待在台灣。」

    澪點了點頭。「任務對象是李昕怡。生技公司創辦人兼執行長，今年三十歲，具免疫學與遺傳諮詢背景。這次任務會在她自己的公司裡進行，空間已經配合制度需求調整過。」

    「現場有觀測設備？」

    「全套，包含jingye追蹤模組與子宮內攝錄。流程會依雙人模式分段處理，你們會交錯進行，不同時間進入、射精。」

    他聽得專注，但在她話音稍歇的時候，開口問：

    「另一位種父是誰？」

    「允尚?維爾諾。你也許聽過他。」

    這個名字他的確聽過。世界級足球員，混韓法血統，俊美得近乎挑釁，曾在歐洲聯賽踢過好幾年，也曾是世足賽韓國國家隊的代表。

    「他是機構裡的人？」

    「不是。」澪語氣微微一停。「特聘種父。」

    嶺翔抬起視線。

    她補充說：「他是主動要求與機構合作，已經很多年了。制度會與部分高價值種父簽合作協議，條件是基因指標極高、受孕率穩定、有申請者明確點名。」

    「所以，他不用完全配合機構？」

    「可以這麼說。」

    她看著嶺翔那一瞬沉默的表情，語氣低了一些：

    「他不是機構偏好的種父類型。特聘的大多有點不受控。自戀、難相處，行為風格……不完全符合制度理想。但憑藉他們的知名度和能力，有些申請者就是想要這種人。他就是這次任務對象指名的。」

    嶺翔沒回應，像在思考什麼。

    「任務下週執行。他會飛來台灣，當天你們會有一次預備性會談。」澪頓了頓，補上一句：「我建議你先查一下他的資料。這種任務，最好有一點默契。」

    嶺翔點頭。

    時間｜2051年8月4日   晚間

    地點｜嶺翔房間

    嶺翔坐在床邊，手指劃過平板螢幕。他很少主動搜尋誰，這台機器大多只用來查學術資料。但今晚，他輸入了一個名字：

    允尚?維爾諾

    畫面立刻跳出一排熟面孔。

    高解析度的照片下，是一張幾乎被演算法定義為「大眾偏好」的臉：深邃的五官、銳利的下顎線，眉眼之間藏著一種不容忽視的自信與距離感。

    ——韓法混血，前職業足球員，182公分，現年32歲。

    出身歐洲足球訓練系統，十八歲進入法甲，幾年內便成為世界矚目的邊鋒球員，轉戰西甲與世足賽，曾任世足賽韓國國家隊隊長，在場上速度與力量兼具，球迷稱他「獵豹」。但三年前膝傷復發，雖不致殘，但無法再承受高強度的賽季循環，他宣布退役時年僅29歲。

    現在的他，是健身品牌代言人、技術顧問、社群平台上的性感指標人物，也是一名公開身為機構「特約種父」的知名人士。

    嶺翔點開一段節目訪談，允尚坐在沙發上，雙腿大剌剌張開，語氣輕鬆卻帶著不容置疑的理直氣壯。主持人問他為什麼選擇跟機構合作成為種父，他聳聳肩，笑得很自然：

    「機構的配對對象，都是高社經地位或有才華的女性，我們在培育優秀後代上有共識，而且現在還有繁殖能力的男人不多了，更何況是條件良好的。我只是幫助那些想要孩子的優秀女性能夠順利懷孕，以合法安全可靠的方式。我的確也享受看到孩子們長得像我，那是一種延續。」

    當他被問到與情人們生的孩子的關係，他聳肩應對：

    「我關心我的每個孩子，說我冷漠的，都是沒看過我的轉帳紀錄。」

    輿論並不總是善意。新聞浮動在他形象背後：

    【允尚又爆私生子爭議，遍及亞洲、歐洲與中東】

    【前情人控訴：孩子兩歲了，他一次也沒來看】

    有傳聞指出——

    一位退役隊友的妻子多年不孕，夫妻雙方曾「慎重討論後」請求允尚協助授孕，據說最後成了。

    沒有人出面證實，但這件事在匿名論壇裡反覆被引用、流傳，甚至成為「他的基因值得被分享」的代表故事。

    允尚有多少子女沒有詳細數字，唯一能確定的是他還在繼續製造後代。有媒體將此稱為「繁殖癖」，也有學者說這是「新型雄性主義」。

    但他的支持者不減反增。粉絲社群裡，有人留言：

    「我願意幫他生孩子，就算他不來看我也沒關係。」

    「他的基因太完美了，我完全能理解他只想延續。」

    允尚?維爾諾。

    那是一個被制度接納、卻不屬於制度的人。

    嶺翔不確定自己是否嚮往那樣的自由，但他知道，那不是屬於他的選項。

    他的指尖停在搜尋欄上幾秒，然後輸入了另一個名字：

    李昕怡

    這個名字出現在螢幕上的方式與允尚截然不同——沒有鋪天蓋地的媒體形象，也沒有社群平台上的自拍與訪談。她的數位輪廓乾淨、節制，大多數資訊來自專業期刊、新聞報導或生技業界的評鑑資料。

    ──創辦人兼執行長，昕曜生醫

    ──主攻生殖免疫調控與遺傳篩選演算法開發。

    ──兩度受邀至制度年會發表演說，與研究部門有過多項技術合作紀錄。

    ──未婚，無子女，曾對外表示有「自主生育計畫」。

    嶺翔滑動畫面，一則五年前的新聞圖片吸住了他的注意。

    照片裡，她穿著一身深藍高領洋裝，站在一場跨國贊助記者會的台上，身旁那位正是還在職業生涯巔峰期的允尚。

    允尚穿著球衣，手臂環過她的肩膀，兩人都面對鏡頭微笑。她的笑容略顯克制，而他的眼神則帶著熟悉的張揚與自信。

    那是昕曜生醫首次贊助歐洲聯賽球員個人品牌的合作案，當時被業界視為極具話題的跨界行銷嘗試。照片下方的標題寫著：

    「基因科技   ×   運動潛能」——昕曜攜手世足明星推廣「未來體質」概念

    嶺翔看著那張照片，視線停留得比預期還久。

    他不確定自己在想什麼。

    如今，他要與這兩個人共處同一個空間、同一個任務。

    他闔上螢幕，沒有再查更多。

    時間｜2051年8月5日   晚間

    地點｜台北．昕曜生醫總部辦公室

    夜色正落，辦公室裡只剩間接燈光灑在桌面上。李昕怡坐在長桌前，螢幕上亮起通訊視窗。她點開連線，幾秒內，訊號那端的男人接起了電話。

    「終於來了。」允尚的聲音帶著一貫的懶意與輕挑，「這幾天我都在等你會不會打來。」

    「你不是跟我說，只要另一位種父人選確定，就要通知你嗎。」她語氣平靜，像在審閱一份實驗報告。

    「是啊，所以我的競爭對手是誰？」允尚語氣充滿好奇。

    「江嶺翔，十九歲，機構目前最年輕的種父，MIT基因工程系畢業，似乎是個天才呢。」

    那頭靜默了半拍，接著傳來他低笑的聲音。

    「我還以為你要給我一個真正的對手，結果是個小鬼？」

    「你以前是運動員，應該知道年輕就是優勢。」

    「怎樣？你對小男孩開始感興趣了？」

    「我對優良基因感興趣。」

    「有照片嗎？我希望不是那種連手臂肌rou都還沒長好的類型。」

    「好像挺帥的，你可以自己Google。畢竟制度應該不會安排外型無法勝任的種父給我。」她說得極輕，幾乎像是某種精準的否定與提醒。」

    「好，我期待跟他見面——更期待結果。我猜你不會說妳比較想讓誰贏？」

    「我只關心受孕率。」她語氣乾脆，「我們會在我的公司進行任務，全套觀測設備都已完成配置。機構會同步進行動態記錄與後期追蹤分析。」

    「你還是那麼完美，昕怡。」

    他語調微緩了一些，「完成任務後，我們會單獨碰個面吧？」

    她停頓一秒，只道：「如果還有必要。」

    「我會讓妳覺得有必要。」

    語音中帶著一種熟悉的自信與曖昧，然後訊號斷線。

    通話結束，辦公室裡安靜無聲。

    助理蘇鈴如忍不住開口：「老闆，真的被你說中了。有另一位對手，他就會更積極。」

    「我確實希望孩子的父親是他，」李昕怡語調平穩，「但如果我只選他，他會以為我在求他幫忙，我就得忍受他的自大狂傲。」

    蘇鈴如點了點頭：「確實，變成兩位種父，他就不是絕對優勢了。」

    她頓了頓，低聲問：「但如果孩子的父親最後是另一位種父呢？」

    李昕怡沉默片刻，視線落在桌面某處，像在確認一條數據線是否對齊。語氣依然冷靜：

    「我會安排他先射精，這是對他最有利的。如果這樣都沒辦法──」

    她語氣微頓，然後補上最後一句：

    「那就代表，他不夠好。」

    整句話落下時，語氣無怒無喜，像是在會議中說出一個實驗終止的結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