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书网 - 经典小说 - 種之書在线阅读 - 6-6 這是我最後一次對你溫柔 ★

6-6 這是我最後一次對你溫柔 ★

    

6-6 這是我最後一次對你溫柔 ★



    那天深夜,手機震了一下。

    訊息來自一組陌生加密碼頭:「已抵區域外圍。」

    她立刻進入備用通訊App,點開端對端的匿名通話頻道。

    沒過幾秒,對方接通了。

    「是我。」艾倫的聲音低而穩。

    她站在廚房,燈沒開,只剩窗外微弱的月光照在地磚上。

    「妳情況如何?」他問。

    「他已經相信我了。」她說,「我每天都在演。」

    艾倫沉默了一下,像在壓抑某種情緒,然後開口:「我們準備開始第二階段。但需要一件事由妳完成。」

    「說。」

    「我們無法直接潛入內宅。他對安保有固定巡邏與門禁系統,牆面也有靜電感應……除非你們自己打開門,否則我們會被當場鎖死在區域外。」

    「所以你想要我——引他出來?」

    「是。」艾倫頓了頓,語氣轉低:「越遠越好。如果妳能讓他離開主屋、身邊沒有傭人或護衛,會是最理想的時機。」

    她沒立刻回答。

    對面也沒催促,只傳來輕微的海風與設備運作聲——可能是船上,或某個潛伏點。

    過了十幾秒,她開口了:

    「這……太難了。」

    「我知道。」

    「他不會輕易外出,而且從不一個人行動。就算是帶我去晨禱,他都要前後安排兩名傭人跟著,還要人預先清場。」她咬牙,「他是偏執的。病態的。」

    「我們不需要他完全信任妳,只要……讓他在某個時刻,為了某個理由,破例一次。」

    瑪蘭沒有回答。她低頭看著手指,有幾道舊傷尚未完全癒合。

    「我會想想看。」她最後說。

    艾倫沉聲回應:「我們會等妳的訊號。五日內行動,一旦誘出,就會立即進入目標區域。」

    通話結束。

    她站在黑暗中很久,直到手機螢幕自己熄滅,屋外第一聲鳥鳴響起。

    她坐在窗邊縫衣,陽光落在她手上,每一下針腳都極為小心,像在收拾什麼殘破的自己。

    以薩坐在桌邊看她,聲音如常溫柔:「妳這幾天……好像又開始多想了。」

    她不語。

    他放下書,走過來,蹲在她膝前,雙手覆住她的膝蓋:「我知道妳心裡還有些陰影,但那不是現實,瑪蘭。那些痛、那些混亂,都是妳罪性的一部分。是我在替妳對抗它們,好嗎?」

    她抬起頭,看著那雙自認為是救贖的眼睛,卻什麼也沒說。

    他輕撫她的臉頰,又像開玩笑似地說:「我甚至懷疑……是不是妳那時候,其實也有一點……渴望?只是妳害怕承認?」

    她的心裡有什麼狠狠震了一下,但臉上依舊溫順。

    「我有時真的羨慕妳這樣純潔的靈魂。即使痛苦,也會變成神的容器。」

    —

    午餐吃過後,他對她提了一件「神交付的事」。

    「上週那位信眾的女兒……妳還記得嗎?來參加妳出院那天的晨禱。她的體質與信仰都極為潔淨,是我這幾年來少見的。」

    她握著湯匙的手停住。

    「我與幾位長老討論過,神的旨意可能是希望我……再娶一位。不是為了慾望,是為了延續血脈,也為了妳。」

    「為了我?」

    他點頭:「妳身體虛弱,又沒有懷孕的徵兆。我不能讓我們的族群斷血。我會好好安排,不會讓妳受辱。」

    她盯著那碗湯,裡面漂著幾朵枸杞。

    那女孩她認得。不是什麼神選的聖女,只是一個曾經來她花園幫忙澆水的孩子。甚至還會對著薄荷葉問:「這個可以吃嗎?」

    —

    當晚,她獨自坐在洗手間的鏡子前,久久不語。

    她從沒那麼清楚知道——如果她逃了,會有第二個「她」,第三個「她」,第四個「她」。

    以薩不是個人。他是一種機制,一種以愛與神為名的支配,一種純白皮膚下滲出的慢性毒藥。

    她不能只逃走。她必須拔掉這顆根。

    —

    隔天,她走進以薩的書房,臉色蒼白,雙手覆住小腹。

    他轉頭看她:「怎麼了?」

    她沒立刻回答,走近幾步後輕聲道:「你有沒有覺得……我這幾天怪怪的?」

    「你確實有點心不在焉。」

    「胃口不好、容易累……連香氛都聞不得。我的月事也沒來,已經超過一週了。」她語氣輕輕地,「母親說過,這些是懷孕的徵兆。」

    他怔住,像有什麼從神殿圓頂灑落心頭。他眼裡慢慢浮現某種不可名狀的榮耀與狂喜。

    她接著說:「我不是百分百確定,但……我有那種感覺。」

    他走過來,握住她的手,眼眶微紅:「這是主的賞賜。是我們終於合一的見證。」

    她垂下眼睫,然後輕聲補上一句:

    「昨晚,我夢見神。」

    「你還記得那座舊神殿嗎?我們第一次交合後,你曾帶我去過。你說,那是神最安靜的地方。」

    他輕輕點頭。

    「我夢見那裡的圓頂裂開,一束光灑下來。神站在中央的石壇上,手指向我,說:『這孩子來自我,但若你們不親自來立誓,我將親手收回。』」

    「祂要我們祝禱日的日落後一起去舊神殿,只我們兩個,沒有人能跟隨。要在那裡,向祂交出誓言與感恩,這孩子才能存活。」

    她抬頭看他,聲音溫柔而堅定:「請你帶我去。我想讓神知道,我願意成為這個孩子的器皿。」

    —

    他頷首,那一刻幾乎跪下來。

    —

    她知道他已經上鉤。

    不是因為她說得有多像真的,

    是因為他——想相信。

    他要的不是孩子,是他讓她成為母親、成為祭壇、成為神話的一部分這個角色。

    而她,只是餵給他神話的人。

    這神話的盡頭,是一座再無回音的神殿。

    是她親手選好的祭台。

    那晚,她確保以薩熟睡後,走進儲物間,關上門,只開了一盞昏黃的掛燈。

    她取出藏在陶罐下方的備用手機,打開早已設置好的通訊軟體。

    對話框裡只傳出兩句話:

    瑪蘭:「後天日落後可以行動。」

    瑪蘭:「地點是東邊的舊神殿。你知道在哪嗎?」

    幾秒後,回覆跳了出來。

    艾倫:「知道。我有嚮導。」

    她盯著那行字許久,才繼續輸入:

    瑪蘭:「我能把他誘過去,但不知道能拖多久。」

    艾倫:「妳能多留多久,就留多久。我們會守在外圍,不會讓他走出那扇門。」

    她沒有馬上回話。

    電話握在掌心,冰涼而乾燥。她想著那座神殿裡的裂磚、積灰與藤蔓,想著他將跪下的那塊石板上,是哪一種聲音會響起第一槍。

    她打下最後一句:

    瑪蘭:「我會想辦法。」

    —

    隔天清晨,天還未全亮,她便起了床。

    以薩見她穿衣收頭髮,語氣輕緩:「這麼早?」

    「想去市場看看。之前妳說,神喜歡焚香時有草本氣息……我想讓神殿也聞起來像家。」

    他微笑,沒有阻止。

    「只在市集那一帶,午前回來就好。」

    她點頭,輕輕吻了他指節一下,像個已學會順服的信徒。

    —

    那天她確實去了市場,手中提著藤籃。

    她挑選了常用於香料與祭祀的草葉,也買了幾束乾燥罌粟莖、酸棗仁、夜香根——這些能安神助眠,但劑量稍強些,也能讓人陷入幾小時的昏倦。

    她正準備離開時,耳邊傳來一聲熟悉的笑聲。轉頭一看,是那個女孩——還蹲在地上和攤販玩泥巴似地抓草,手裡拎著一束雜亂的香料植物,臉頰紅通通。

    「我要最香的那種!因為以薩大人喜歡蜜草對吧?」她一邊說,一邊把整束往鼻子上壓,笑得像個還沒懂什麼叫羞的孩子。

    瑪蘭一瞬間怔住。這孩子——就是以薩想要娶的那個人。

    女孩回頭看見她,興奮揮手:「夫人!妳也來買草嗎?我以後可以幫妳調香喔!」

    瑪蘭點點頭什麼也沒說,只轉身離開。她的手指緊握籃柄,嘴唇發白。

    回到家,她將草藥磨碎、低溫煮煎,混入蜂蜜與橙皮,做成一壺清香的熱飲。

    她對以薩說:「這是我為明天準備的獻香,也能讓我們今晚好睡。」

    他看著那壺散發草本與甘甜氣息的液體,眼裡滿是溫柔與信任。

    —

    夜深,房裡只剩一盞桌燈,燈光照在床沿,映出人的輪廓與影子交錯在牆面上。

    瑪蘭剛從浴室出來,身上披著白色長襯衣,髮絲微濕,滴著水沿著鎖骨滑下。她走向床邊,準備躺下休息。

    以薩靠坐在床頭,看著她的目光依舊帶著寵溺。他伸手想將她拉近,卻被她輕輕擋開。

    「我……已經懷孕了,不是嗎?」她語氣柔和,幾乎聽不出任何情緒。

    他怔了怔,隨即笑了:「是,是的。」

    「我不想冒任何風險。」她補了一句,「現在每一個夜晚……都不只是屬於我一個人了。」

    他點點頭,像體諒的丈夫一樣說:「妳做得對,瑪蘭。這個孩子,是神的器皿,我們要小心保護他。」

    但接下來,他語氣忽然一轉,如閒話家常般淡淡說道:

    「既然妳懷孕了,我也跟她家裡談妥了,會在下個月讓她成為我第二個妻子。」

    瑪蘭怔住,轉頭看他:「誰?」

    「就是那位女孩。來參加妳出院晨禱的孩子。她家人願意,長老也同意,我們會很快舉辦儀式,不張揚。」

    他語氣平穩得彷彿這是天經地義:「妳懷孕之後,性事不宜,我總不能一直獨守禁慾,那也違背了神安排給男人的本性。」

    他還笑了一下:「雖然她才十二歲,但長老家的妻子也是這個年紀生育的,如果她之後也有了,咱們的血脈就更穩了。」

    這段話說得那麼理直氣壯、條理分明,像是在安排神聖的帳本。

    瑪蘭的身體,在那一瞬間輕輕顫了一下。不是寒冷。是恐懼。那種深入骨髓的恐懼,不是為了自己。

    是為了那個她也曾是的女孩。為了下一個被推入這個「神的機制」的名字。為了這整套說詞,未來會對多少人複製使用。

    她無法再坐視。她不只要逃——她要拔掉這條路本身。

    她沒有回話,只是輕輕轉身躺下,背對著他。

    他並未察覺她的靜默,只以為她是默許。

    幾秒後,他拉起睡袍,坐在床邊,開始自己動手。

    「我不會吵妳的。」他低聲說,語氣近乎溫柔,「只是看妳這樣子……讓我實在沒辦法忍住。」

    他動作緩慢、喘息漸急,那雙眼依舊停在她背影上,像在注視一件屬於自己的神聖器皿。

    她閉著眼,沒有一絲動作,彷彿早已從這具軀體抽離。

    她的手緊握在被單下,她提醒自己——明天,是最後一天

    也許她拿這個文化無可奈何,但這個人,這種病態和暴力,要從她手中,被結束。

    傍晚時分,風從乾枯的橄欖林間吹過,神殿半毀的圓頂映著最後一抹金光。那座古老的石構建築,如今只是被信仰遺棄的骨架。

    瑪蘭走在前頭,以薩緊隨在後。她穿著白色長袍,步伐穩定,手中提著香燻與一壺熬煮過的甘草熱飲。

    「好久沒來了。」以薩望著斑駁牆面,語氣像在朝聖。

    「這裡一直都在等我們。」她回答。

    —

    他們進入內殿,瑪蘭鋪好布毯與香環,將那壺已準備好的藥草飲遞給他。

    「這是我親手熬的,讓我們能更專注於神的話語。」她低聲說。

    他一飲而盡,沒絲毫懷疑。

    數分鐘後,他眼皮漸重,身子緩緩倒向她鋪好的布上。

    她蹲下來,撫著他額頭,嘴唇貼近他耳邊:

    「這是我最後一次對你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