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三人的烟火大会

    陆泉挂掉电话，发去小吃店的定位后就收回了手机。

    旁边的李宿夕含一口冰激凌，转开视线，用下巴指指前方，“她们没事吧。”

    三人已经走出一段距离，越过人群还能看见两个女孩隔着桌子吵得热火朝天，引得周围人纷纷抬头看戏。

    “习惯了。”陆泉听天由命道：“我之前多劝了几句还被萧戚骂过呢，还是躲远点吧。”

    温沉惠十分赞同地闭眼叹气，状似默哀。

    李宿夕被两人逗笑了，“也是，有这劲头吵架，迟早会和好的，怪让人羡慕。”

    陆泉看他一眼，余光扫到色彩缤纷的手串挂饰摊位，顺势提议道：“我帮你买个新手串吧，这个的回礼。”

    她抬手转了转，温沉惠这才看见她手腕上多出的红玛瑙手串，不禁脱口而出：“真漂亮，红色好适合你。”

    近处店铺的灯光朦胧，他低头凑近，秀气的脖子几乎和白T恤连成一片。

    “萧戚也这么说。”陆泉配合地伸过去，让他摸了摸玛瑙珠子。

    李宿夕瞧着两人无比自然的肢体接触，脚跟轻旋，面向女孩，"好啊，陆泉，你帮我挑一个吧。我想戴你喜欢的颜色。”

    愉快地接过温沉惠冒出戒备的视线，他意有所指道：“不是蓝色，不是绿色，你真正喜欢的颜色。”

    温沉惠的表情转为困惑。

    陆泉直视着他，心中逐渐不耐。这人总爱摆出一副洞察人心的傲慢姿态，随心所欲地进行他的试探游戏。

    她语气变得冷淡：“喜欢的颜色，喜欢的作家，喜欢的品牌，我对这些特意用来捏造个性的问题不感兴趣。只要用对了地方，什么颜色都好看。”

    “唔，不愧是美术社的。专业。”

    温沉惠皱起眉，他发现这个打扮花哨像个精品橙子礼盒一样的男孩更加兴致勃勃起来。

    只见他轻巧地转了转甜筒，嫣红的嘴角上挑，“蓝泳衣，蓝钻石，蓝运动服。实际上每个人都会有偏好的颜色，或者，讨厌的颜色。”

    “比如我，就很讨厌紫色。”他坦然道：“李家出了名的孩子多，你们应该听说过，一爹多妈，生活在这样的大家族里是很危险的。一不小心用了别人的饭碗、玩具，”他心有余悸而夸张地摇摇头，“完蛋，那场面简直不亚于一场小型械斗。”

    陆泉不做评价，审视着他风轻云淡的脸。

    “……抱歉。”温沉惠觉得自己应该这样说。

    “你真是个好人，用不着道歉。”李宿夕笑了，“总之，有人为此定了个规矩，就是按照颜色划分。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所有东西都是紫色，淡的浓的，醒来闭眼到处是发霉的可恨的紫色。我本来不挑食，就因为这个变成了讨厌茄子的坏孩子。”他不无可惜地耸耸肩。

    “而我的第一份生日礼物是我姐送的遥控车，橙红色的。孩子就是这样，无法自己做选择，任何能控制你的人都能影响你，包括喜好。”

    “真不公平，”他半是轻佻地用寻求认同的语气问道：“你说对吧，陆泉。”

    陆泉知道他在说什么，同时又无话可说，生出刺痛。是她小瞧了李宿夕，又或是两人相似的地方，让他比别人更能洞悉…她的软弱。喜欢的颜色、讨厌的颜色——她蓝绿的东西那么多，不过是因为林松潜喜欢，她对此早就放弃了抵抗。衣食住行，她实在没有精力一一去斗争。

    反正不重要、都是小事，根本无所谓——她常用这些话来劝慰自己。记得在哪本书里看过，人由生活的细枝末节组成。她正好相反，为了保全最根本的自我，她舍弃了所有的细枝末节。

    就像铁玫瑰花园里圆润笔直的灌木常青树，剪子唰唰落下，汁液无声飞溅，不留一丝棱角旁枝。

    一直以来装作不在意的伤口冷不丁被人揭开，连同其下腐烂已久的狼狈、耻辱一起涌上心头。陆泉忽然再也无法忍受下去，对被反复修剪而麻木的自己，还有手持利器的林松潜。

    “陆泉，怎么了？”温沉惠似懂非懂，担心地轻搭上她的肩膀。

    陆泉尖锐地看向李宿夕，正想说些报复反击的话。可一对上他的眼神，她满腔的不快戛然而止，接着，慢慢恍然大悟地笑了，一扫阴霾。

    在李宿夕逐渐警惕的僵硬中，她背后一排排嬉笑滑稽狰狞的脸正藏在阴影中深深凝视。

    “手串就算了，到处都有。”她语气轻快地说：“我今天打算买个礼物给萧戚，正好也可以给你挑一个。走吧。”

    她转身走向面具店。店铺外置的网格挂钩上排列着各式各样的奇特面具，有不少游客在挑选，小朋友们一戴上面具顿时变得大胆调皮起来，到处穿梭跑跳。

    温沉惠小心注意周围，怕他们撞到陆泉，“买面具当礼物吗？”他记得萧戚的生日已经过了。

    “嗯。她有个偶像，刚出道的时候就戴着面具。”陆泉仰面对上一群牛鬼蛇神的脸，“礼物是为了庆祝她乐队第一次签约成功，是不是很应景。”

    “这样吗！我竟然不知道，那我也给她买了礼物吧。”温沉惠替萧戚感到高兴。

    “没关系的，下次表演，我们一起去捧场怎么样？”

    “好啊，我想去！一定记得告诉我。”

    陆泉停住搜寻的视线，满意地取下一张面具。一张白脸红耳的狐仙面具，笑眯眯的狭长眼眶空荡荡地上挑着。

    她转过身，“听说狐仙能听见人的心声，是非常喜欢恶作剧的神，帮人实现愿望的同时又会索取他最宝贵的东西。很适合你。”

    李宿夕难得安静了一会儿，双手插兜站在灯下，“听起来挺厉害。”

    陆泉反手戴上，笑眼立即填进面具上漆黑的洞孔，变身神秘的狐仙模样。她伸出食指在他额前划了个圆，最后虚虚停在他眉间，仿佛在实施一个读心的法术。

    “告诉我，你在期待些什么。”她的声音也变得沉闷。

    摇曳的灯光让李宿夕的脸庞忽明忽暗，终于，他再次展开不变的笑脸，主动低头贴上她的指腹，又调皮地侧开，睫毛灿烂扇动，“还请狐仙大人听听我的心声。”

    狐仙大人静默着，然后一字一句地开口：“我、不、在、乎。”

    下一秒，陆泉收手揭开面具递给他，语气轻快如初，“好啦，我要去给萧戚挑礼物了。温沉惠，你帮我看看。”

    “哦、好。”温沉惠满头雾水地瞧瞧李宿夕，连忙跟上她往店里走去。

    “周五的派对，不用跟林松潜说吗。”

    陆泉停住脚步。

    “要面对那么多西区人，你可能需要我。还是说，温沉惠也去？”

    “哦，你想我需要你，当然好啊，”陆泉又笑了，“到时候我们一起去吧。”

    最后，陆泉精挑细选了张黑色的眼部面具，绒布面的，右眼眶处绣着几只瘦长尖锐的古怪星星，像闪耀的伤疤在跳舞，青春叛逆期的少女萧戚会喜欢的。

    趁着陆泉去结账，温沉惠鼓起气势走向李宿夕。

    “我希望你以后离陆泉远点。”他扶了下眼镜，胸膛起伏，还是忍不住加了一句，“就当是为了她好。”

    李宿夕正兴趣缺缺地摆弄狐仙面具，听到这话才忍不住抬眼。这个温沉惠乍看之下斯文端正，一派优等生架势。可实际上，根本是陆泉手里的一块小绿豆糕。

    “你真觉得这种警告有用吗，”他好心劝道：“大家都是青春期，你越这样说越容易让人来劲的。”

    温沉惠微愣，刚才还不觉得，这个人满嘴歪理的说话方式简直和陆泉、及时打住这个讨厌念头，他真正生气起来，“你到底想怎么样，什么颜色、又是派对的，你跟陆泉说那些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李宿夕奇异地盯着他，忽然嘶了一声，“你家庭是不是特别幸福。”

    “……和我的家庭又有什么关系？”温沉惠皱起眉，“你在转移话题吗？”

    李宿夕哄小孩般地笑了，“对任何人保持警惕，过分早熟，过分察言观色，是倒霉小孩的特征。你没有，证明你很幸运。这是好事。”

    熟悉的感觉又来了，温沉惠明明觉得哪里不对，却又无从反驳，憋屈地下意识思考他这些话的前后关系，好一会儿才得出结论，“你的意思是说……陆泉现在不幸福吗？”

    李宿夕早被旁边大声叫嚷的小孩们吸引去注意，斜靠着店外的门柱，漫不经心地回道：“所以需要我这样的人，偶尔能让她放松一下。”

    “我不觉得你能让她放松，”温沉惠发现自己想错了，这个人一点也不像陆泉。他讨厌他不尊重人的态度，讨厌他的厚脸皮，更讨厌自己即将说出口的话，“林松潜才是。”

    “很快就不是啦，当然，你也别开心得太早。”

    李宿夕朝呆怔住的温沉惠笑了下，学着其他小孩的样子，调节扣绳，将面具挂到脖子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