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忌之門

    「我迷路了。」璃花緊張到好幾個音都跑了調，她用力咬了一下口腔下方的兩塊軟rou，讓自己盡量冷靜地說：「我不知道這是哪裡，我的侍女不見了，我在找她。」

    「噢。」對方態度十分冷淡。

    「請問我應該怎麼稱呼您？」

    「我為什麼要告訴你。」他用輕飄飄的語氣答道。

    璃花判斷這是個和她年紀相仿的男孩，也許他不喜歡陌生人吧，她想。她只希望他能幫她指路，她實在一秒鐘都不想待在這扇門前了。

    「那您可以告訴我宴會廳的方向嗎？」璃花懇求道。

    「告訴你的話我有什麼好處？」

    「呃，我會很感謝您。」她能給他什麼好處，她在這座宅院中，除了母親大人、侍女長和小翠，沒有說得上話的對象。她格外珍惜現在擁有的一切，不敢也不該再提任何要求了。

    男孩噗哧地笑出聲，這令璃花短暫忘記門所帶來的壓迫感，她開始滿心思考自己剛才說了什麼有趣的話嗎？隨即她得出結論，沒有，是面前這個男孩很奇怪。

    「你運氣真差。」他說：「迷路到這裡，如果他們發現了一定會很生氣。」

    「為什麼生氣？」

    「這裡是禁地。」男孩補充道：「天知道那扇門後有什麼？那些酸腐的臭老頭不准任何人靠近。」

    她已經領教過這扇門的古怪，甚至懷疑裡面躲著一頭邪惡怪獸，危險至極，真不曉得小翠怎麼會把她帶到這裡。

    「沒人打開過門嗎？」

    「門被用咒鎖起來了。」

    璃花大概知道咒術的事，家庭教師和母親大人都教過她，她知道五條家得以躍升成為御三家之首，全都要歸功於五條悟，那個把她帶到這裡之後就不見的人，他的降生改變了世界的秩序。

    所以她無心地問了一句：「五條悟也打不開嗎？」

    「蛤？」男孩語氣不善：「真是個蠢問題，只要我想，這有什麼難的……」

    五條悟抬起右手，漫不經心地朝門鎖轟了一發蒼。巨大的衝擊力將璃花震倒，她狼狽地盡量往前挪動，以衣袖遮住口鼻阻擋濃煙。

    濃煙散去，顯露出底下完好無缺的金製花鎖。

    璃花站得離門很近，現下匍匐在地。她心慌神亂，捂著胸口用力喘息。她猜想自己可能會死，就算看不見，也能感知到一股強勁旋風與她擦身而過。她只是普通人，如何能在神力之下倖存？然而，身上卻遲遲沒有傳來痛感。迷迷糊糊的狀態中，一陣尖銳的笛聲破空而來，刺入耳膜，讓她頭痛欲裂。

    男孩一把將她從地上撈起，快速往某個方向飛奔，電光火石之間，她如夢初醒般驚叫道：「你是五條悟！」

    「你好遲鈍啊。」他的冷冽聲音逆著狂亂的風，璃花聽得斷斷續續。

    直到五條悟將她帶回他的房間時，璃花終於回過神。突然發生了好多事，她仔細捋了捋事情的來龍去脈。離開宴會廳，小翠帶她到禁地，小翠不見了，五條悟出現接著轟了那扇門—尖銳的笛聲仍不知疲倦地鳴叫著。

    她腦海中有一百個疑惑，如同泡沫般浮現在水中又轉瞬消失，最後她只問了一句：

    「那是什麼聲音？」

    「警報，不然你以為我們幹嘛跑。」

    璃花的臉色瞬間慘白，她意識到他們闖下大禍了。

    ……。

    五條家主率領幹部抵達金鎖門時，那已空無一人。可憑藉著現場的咒力殘穢，所有人都心知肚明這是誰做的好事。萬幸，門鎖仍很牢固，無一點被損害的跡象。

    家主臉色鐵青，他不發一語，一眾年輕幹部們面面相覷，沒人願遭受池魚之殃。某長老清了清喉嚨，發了話，神子大人太亂來了，應該好好懲罰。

    誰來罰？如何罰？誰有本事長時間控制住他？從前他犯事，扔進咒靈屋便算完了。如今五條悟卻早有遠超一級咒術師的實力。可以這麼說，假使他認真起來，五條家主大概也得吃大虧。更何況，五條悟是家族榮耀，用來威嚇壓制其他家族的利刃，若他們罰他，是昭告五條家的六眼根本不足為懼嗎？

    五條家主皺著眉頭，不作聲。良久，五條夫人上前說道：

    「也不能總是放任他，他該學著為自己的行為後果負責。」

    家主緊緊凝視著夫人，他的嘴角聳拉著，但眉頭鬆了些許。

    「我會去同他說。」夫人說完，眼見家主點頭，她便領著侍女前往五條悟的房間。

    ……。

    太陽西沉，黃昏餘暉照射在曲折的廊道上，五條夫人拉開障子門後，第一眼看見的是榻榻米上兩道細長的影子。其中一個影子站立，雙手在胸前交叉，另一個則縮成一團。

    五條夫人有點訝異，她抬手讓侍女們退下，獨自走入房內，一雙乘載星辰大海的眼眸朝她看來，她以挑眉回敬。

    「好端端地，你今天倒想開門了？」

    悟不回答，反問：「妳是來懲罰我的？」

    「不是，我是來問你打算怎麼善後。」

    「我去咒靈屋？」

    五條夫人含笑說：「你想讓僕從們再去捕捉咒靈，自己好逍遙在外？」

    璃花懵懂聽著他們有來有往的交談，竟突發奇想地認為兩人與其說是母子，不如更像是朋友。

    「那你想怎樣？」五條悟問道。

    五條夫人不理兒子，她轉了話頭問道：「璃花，你為何在這？小翠呢？」

    璃花一五一十地說了前因後果，末了又補上一句：「母親大人罰我吧，是我多嘴才害少主犯了禁忌。」

    「嘖。」五條悟撇了撇嘴角：「這不關你的事。」

    五條夫人差遣僕從們去找小翠，安撫璃花道：「不知者無罪，是小翠犯了錯，她不該帶你去那。」

    過了將近一刻鐘，僕從才在金鎖門的廊道之下發現小翠。她閉眼倒臥在地，身體一側沾滿了髒污和泥巴。她被搖醒時，迷茫地揉了揉雙眼，一臉呆滯。聽其他侍女說五條夫人要親自審問她，小翠嚇得六神無主，見著夫人便大聲啼哭起來，說自己什麼都不知道。

    小翠自述，她送璃花進休息室後，便獨自一人待在長廊上等候。庭院鴉雀無聲，連一個人影也沒見著，偌大的宅院在陽光普照之下，突兀地充斥了陰森的涼意。那涼意爬過她的頭皮，像有人在用手指撫摸，她剛覺害怕就昏了過去，再醒來時已身處廊下。小翠是侍女長的親生女兒，一直是個可靠實誠的孩子，也是因此，五條夫人安排她來照顧璃花。如果她在說謊，是為了什麼？就算她是故意想讓璃花被罰，她自己也闖入了禁地，豈能獨善其身？

    五條夫人撇頭朝五條悟看去。

    「我那時確實沒感覺到她在附近。」

    小翠咒力微薄，沒有術式，她就在廊下，五條悟沒有理由感知不到。

    聽著他們的對話，璃花毛骨悚然，她忍不住拉住一旁五條夫人的衣袖，小聲說道：「母親大人，我好怕。」

    現在，五條夫人幾乎可以推斷是怎麼一回事，這件事已經超出她的能力範圍，她只能先讓家僕都閉上嘴，並向五條家主報告此事。

    「門後的東西在搗鬼啊。」五條悟直言。

    璃花將夫人的衣袖攥出了皺痕，夫人輕輕拍著她的背，呵斥道：「悟，別胡說。」

    「今天的事我會稟明家主，你們就當一切沒發生過，管好舌頭。」

    ……。

    夜幕降臨，璃花躺在被褥上輾轉反側，腦中不斷回放著今日「小翠」和她說的話。

    「小姐，我帶你去一個好玩的地方。」

    「小姐，你快跟上來啊。」

    「小姐。小姐。小姐。」

    仔細回憶，當時「小翠」語調僵硬，語氣也很冷淡，與平時言笑晏晏的樣子大相逕庭。如果……那不是真的小翠呢？是誰在說話？

    母親大人讓她別多想，好好休息，她卻無法克制自己瘋長的探究心。

    一瞬間，腦海浮現一道聲音，那聲音無論是語調，還是語氣，都和「小翠」相似至極，她早該想起來—「開門。開門。開門。」

    璃花拉過被子，把自己裹成繭。與此同時，她聽見身後傳來窗門被拉開的聲響，她寒毛直立，渾身發抖。

    「你膽子未免也太小了。」

    是五條悟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