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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十六、粉底

    路易士百货店的第二层，是仕女们的天堂，化妆品、香水和珠宝首饰三分天下，同个领域不同品牌的专柜各有不同的摆设，争奇斗艳的，叫人眼睛忙不过来，莉莉恩看得眼睛都忘记眨，基里安倒是一眼就注意到了一家首饰店里挂着的黑珍珠项炼，那纯透的黑，像极了莉莉恩的眼睛。

    不过，在室内亮堂的照明之下，他们的确挺需要如莉莉恩的建议，先遮掩好自己，以往基里安一个人，即便怪的醒目，也能让人觉得就是个特例，但如今他身边多了个亚洲面孔却同样苍白的莉莉恩，就让旁人很难自圆其说了。

    于是，基里安伏在莉莉恩耳边让她挑个自己中意的专柜，莉莉恩点头后，果断走到了其中一个在店头陈列了各色粉底的专柜，因为她一眼便在里头看见了接近自己如今肤色的粉底，也顺道看到了基里安的。

    销售人员凑了上来，还没开口介绍，莉莉恩便伸手指了那两个色号：「这两个」，随后回头问基里安：「各买一个？两个？」，基里安没用过这种东西，也不知道用量，只是一边从大衣里侧的口袋掏出皮夹，一边说：「这东西耐用吗？要不然各买两个？」

    莉莉恩对粉底这类的化妆品是有点记忆的，她半眯起眼，侧过脑袋思考了一下，要涂整张脸，似乎不能说用量小，但记忆里看过的使用场景，似乎也没有到没用几次就用罄的程度：「到都柏林也能买对吧，那我们先买一个试试？」，基里安没有异议，毕竟都柏林也不是什么穷乡僻壤，这类的商品应该不难入手。

    莉莉恩快速对销售人员道：「各一个」，没见过如此快速的购物方式的销售人员精神上还没反应过来，甚至连两人的脸都来不及看清，身体已经自动拿起莉莉恩要求的商品，引导他们走到付款柜台，高效率的完成了购物。

    拿着刚入手的粉底，他们移步到了每个楼层都配有的休息室，休息室紧邻男女厕所，是让人们购物之余解决内急并歇脚等候的空间，基里安推开门，很幸运，这间休息室目前并无其他使用者。

    休息室内一侧有几张绒布沙发，还有茶几和衣帽架，茶几上还有几份书报，可以让人打发时间，另一侧有三座梳妆台，明显是供女士们整理妆容使用，莉莉恩拿着刚买的粉底坐到了其中一个梳妆台前，打开粉底，拿起粉扑，沾取粉末涂在自己的脸上。

    基里安在一旁看着，见没几下，莉莉恩脸上若隐若现的青红血管便被遮去，于是也拿了自己的那盒粉底，依样画葫芦地给自己上粉。

    两个人对着镜子一番努力后，默契的同时看向对方，忍不住都笑了起来，基里安笑是因为莉莉恩上妆后就如常人一般，让他似乎窥见了她最原始的可爱，而莉莉恩笑则是基里安脸上粉涂的厚薄不一，有些滑稽。

    莉莉恩起身接过基里安手上的粉扑，认真地替他补救，她凑得很近，近的基里安忍不住还稍微退了一些，少女微蹙眉头要他不要乱动，基里安瞬时动弹不得，直到莉莉恩替他涂好了，说了声「可以了」才恢复了自由。

    五十七、让人愉悦的存在

    再走出休息室时，他们都多了丝有恃无恐，有些闲庭信步的自得。

    基里安让莉莉恩自行探索这个楼面，自己则到了首饰区，买下那条叫他一见难忘的黑珍珠项炼。

    店员替基里安结帐时，莉莉恩找了过来，她虽然看什么都觉得新鲜，但没有特别强烈的物欲，所以更像是看展览的心态，走马看花的把每个专柜都绕了一遍。

    见她来到身边，基里安让店员打包了首饰的盒子，然后亲手将那条黑珍珠项炼，戴到了莉莉恩的颈上。

    莉莉恩显然还没有从突然收到礼物的惊喜中回神，她的脸在基里安的大手摆弄下看向了店头的镜子，镜子里基里安看着自己，那眼神自己描述不明白，只是能够肯定，买这条项炼送给自己，基里安是愉悦的。

    「我的存在，能让基里安愉悦吧」这是莉莉恩此时心中的结论，她看见镜子里的自己，因为得出这一结论，而微微的扯动了嘴角，露出了笑，不由得有些耳根发热。

    她没有感觉过谁对她有这种愉悦，自己因此而窃喜让她莫名的犯羞，只能垂头避开镜子，小声地向基里安道谢。

    注意到莉莉恩的情绪波澜，基里安虽不知因何而起，但还是伸手轻轻地拍了拍少女的发顶，开口提议到其他楼层看看来转移此她微妙的情绪。

    莉莉恩也没有让自己过于沉溺在莫名的情绪里，和基里安并着肩，他们再次动身，到其他楼层走动。

    路易士百货的三楼展售男装，基里安在这里试穿了几件大衣，但最后并没有消费，尔后他们移动到了四楼，看起了女装。

    因为莉莉恩目前仅有三套外出服饰，基里安便让她给自己再挑几套，莉莉恩便认真地看了起来。

    每个专柜都放着不同风格的女装，但莉莉恩自己没什么头绪，也说不出喜好，她过去没有太多选择的权利，如今要她挑选，反而不知从何选起。

    见她迷茫，基里安便也帮着看，这里和基里安之前购物的地方相比，摆设的裙装更多的是如今流行的低腰线短裙，虽然有些前卫，但在莉莉恩身上也很合适，较短的裙长也恰到好处的展露了莉莉恩纤细的小腿和脚踝，看起来赏心悦目。

    不过试穿着这些前卫裙装的莉莉恩有些不自在，他们之中有几件的衣领都很低，能微微地露出胸乳的上缘，这对她来说很是大胆，教她忍不住伸手遮掩，最后还是图自在的选了有衣领的款式。

    基里安有些感到可惜，莉莉恩的脖颈和锁骨都很好看，不过莉莉恩的自在更重要，他没有试图用自己的审美左右莉莉恩最后的选择。

    五十八、牙尖自己跑出来了

    买完衣服，他们来到了百货店的五楼，这个楼层有半边是一家餐馆，看着坐在里头用餐的人群，莉莉恩感觉到了些许饥饿，拉住要往另外半边展示的小型家具专柜走的基里安，小声道：「我饿了」

    基里安停下脚步，就近将莉莉恩带进了这层楼的休息室，确认休息室内无人后，便瞬移回到了饭店的房间里面。

    莉莉恩迫不及待地去拿保温瓶，给自己倒了杯血，连帽子手套和披风都没脱下，基里安将手上提着的袋子摆在了房间内的沙发上后，来到她身边。

    「刚刚是不是饿的很厉害？」基里安等她喝完了大半杯，这才开口问，莉莉恩有些心有余悸似的点头：「我感觉我的牙尖自己跑出来了」

    在人群中感到饥饿，而这些人便带着新鲜的血，莉莉恩能明确地感觉到那个瞬间，自己的摄食本能几乎要凌驾在理智之上，幸好基里安反应迅速，莉莉恩想着慢慢地放下了喝空了的杯子，表情有点绝望地看向基里安。

    「我会一直这样吗？」她问，基里安这时给了她一个叫她感到安适的笑，然后说道：「不会的，新生的吸血鬼比较敏感，等你几乎对阳光免疫的时候，你对吸血的冲动便会到不再失控的程度」

    莉莉恩听着有些放心的长舒了口气，有基里安在身边真是太好了，他总能在适当的时间点，给出自己需要的指引，想到这里，她回忆起萝丝玛莉曾提起过这是基里安第一次转化他人所以她想时常盯着的事。

    她当下听的时候就觉得萝丝玛莉多虑了，现在更是觉得如此，基里安很是衬职。

    在心里肯定着基里安的同时，她顺势想起了萝丝玛莉当时也提起过转化与被转化的关系，还说了基里安对这种亲密关系并不理解，莉莉恩没有多想就开口：「基里安，转化你的人也是这样指引你的吗？」

    站在她身边正在给她摘帽子的基里安停下了动作，停顿了片刻才回答道：「没有」

    莉莉恩从他的反应，理解了萝丝玛莉说过的，基里安的经历有些不一样，但她不知道，基里安是否愿意跟自己分享这些，于是便没有再接话，只是静静的看着基里安。

    基里安默默地继续被自己中断的动作，直到拿下了帽子，挂到衣帽架上后，才又折回到莉莉恩身边，仔细端详着莉莉恩。

    莉莉恩像是他的作品，他很上心，精心呵护，几乎是将自己经历过的坎坷都替她避开了，但转化他的人跟他并不是一个心态，他的转化，更像是一场残酷的报复，也不知道莉莉恩是否真的会想听这些，基里安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在看见莉莉恩眼底藏不住的好奇后，选择开口。

    五十九、被迫的转化

    「我是被迫转化的」基里安平静的开口，神思随着他脱口的字句，回溯到了三百年前，「转化之前，我有自己的庄园和领地，生活平淡安稳，直到有个外来者搬到了我的领地内的村庄」

    「那个外来者是吸血鬼吗？」莉莉恩提问，基里安颔首，又接着说：「当时我还不知道吸血鬼的存在，只觉得这个外来者生的很怪异，而且在他出现后，庄园内开始有被吸干血的动物，我的领地内的树林里也曾出现过成群死亡的鸟兽，种种异相让我怀疑起这个外来者」

    「那你后来怎么做？」

    「我在教会的礼拜上，和我村民们提起了异相，还有那个外来者的异状，虽然我没有实证，但我成功的，让村民对外来者起了戒备，没过多久，他便搬离了村庄」

    「然后呢？」莉莉恩追问，基里安的眉头蹙起，他的回忆已经靠近他最苦痛的部分：「我以为赶走了外来者，我的庄园和领地会恢复平稳，但开始出现村民被吸干血液身亡，于是我和村庄中的青年们开始巡夜，只不过对方总能躲过我们的巡查，持续有人死去，我的领地弥漫着不安和恐惧」

    「大约是在这恐惧到达高点的时候，转化我的人，那个外来者，在我的庄园内袭击我，将我转化成了吸血鬼，他将我转化后便消失不见，所以我没有得到任何的引导，被疯狂的吸血欲湮没」

    「他把你变成了你尝试驱逐的怪物」

    「没错，我再次找回理智的时候，我抱着一具尸体，抬头一看四周，还有更多的尸体，我把庄园里的人，都咬死了」

    说完，基里安长长的叹了口气：「你也知道转化会让大多的记忆模糊，不过关于转化的部分都会记得很清楚」

    莉莉恩点头，基里安出现在自己面前，将自己从瘟神手中抢走的记忆，她的确记得还清楚，这么想来，基里安一直被自己被迫变成怪物的记忆折磨着，也难怪萝丝玛莉会这么说，的确，基里安的转化还有与转化人之间，那关系很是不同。

    「所以你当初见到我，你很犹豫」莉莉恩说着，然后看见基里安眼里的肯定，「不过你为了避免我觉得自己成为了怪物，用尽心力，我能感受到的，基里安」

    这句话让因为回想转化的痛苦而蹙眉的基里安淡淡的笑了，柔声对莉莉恩说：「谢谢你，莉莉恩」

    重视莉莉恩的感受，是他决定用转化来挽回这个对生还有执念的少女时，就隐约在心中种下的念头，他不想有人重蹈他自己的覆辙，而莉莉恩又是幸运的，时代的变化让吸血鬼们有了组织，也有了纪律，这大抵也是让他在那一刻，决定转化莉莉恩的主因之一。

    六十、想死却无法死

    「那段时间很辛苦吧？」莉莉恩想像着基里安的经历，虽然做不到感同身受，但她觉得自己能够同理那种痛苦，而基里安也坦然的点头。

    当时的自己，因为保留了对抗未知怪物的记忆，所以意识到自己成为怪物，并且让整个庄园成为炼狱时，基里安的第一个想法便是想死，即便三百年过去了，彼时的死志之坚定，如今回想起来还记忆犹新。

    但也是寻死的念头让他知道，吸血怪物是不会轻易死去的。

    彼时的基里安去到了庄园内的教堂，他在圣座前忏悔自己的杀人罪，然后用匕首试图自尽，只不过很快他就打消了念头，因为每一个他创造出来的伤口都快速的复原，他无法用利刃了结自己。

    发现无法用利刃自裁的基里安还尝试过将自己浸入湖中，但他的身体自主暂停了呼吸，他没有溺水，只是在湖底和自己僵持，任时间凭空流逝，意识到如此也无法死去的基里安离开了湖水，找了处高耸的山崖，让自己坠落，但结果便是他受伤失血，然后本能地抓来靠近自己的生物补充血液，并因此存活下来，这个经验让他知晓吸血鬼在身体极度缺血时，本能会凌驾到理智之上。

    无法死去让基里安苦恼，他的尝试从黑夜延续到天明，接着他发现自己在阳光曝晒下会有被烈火烧灼的感觉，他感觉自己应该能死在阳光之下，于是他尝试着曝晒自己，但他还是失败了，过度的痛感激发身体的本能，他开始无法控制的不断瞬移到有阴影的地方，结果便只是在他的手上留下了宛如烧伤的疤，他还是没有死去。

    想死却无法死，徒劳的尝试和意识到自己的不死之后的长时间崩溃，的确很辛苦，基里安看着莉莉恩，他没有对她复述这些过往，总觉得说出来，只会让莉莉恩过度共感当时自己的绝望，他并不想莉莉恩感受到这些，他摆了摆手，淡然道：「都过去了」

    他已经度过那段时期了，从放弃寻死到接受自己，他花了很长的时间，仔细想来，三百年的岁月，有过半都用在了挣扎之上。

    莉莉恩靠了过来，握住了基里安的手，她能想像这一切的不容易，但她无法说出些什么高明的话，于是她抬手揽住男人的肩，把他的脑袋抱进自己的胸怀，试图藉此表达她想给予基里安的安慰。

    基里安被她笨拙地拥抱逗笑了，轻拍了拍少女的脑袋，「我没事」他说，但莉莉恩摇了摇头，坚定地说：「是我想抱抱你，可以吗？」，基里安没有拒绝的理由，也就从善如流地任由她把自己的脑袋安放在她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