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王合欢篇
狼王·合欢篇
这件事是沈佳仪不愿想起的糗事。 她非常回避,是想想就觉得浑身不舒服的程度。 因为这事,她甚至不敢再见伊比利斯,一时间竟然有些本能地躲他。 这并不是什么好兆头,伊比利斯显然也发现她在躲他。 他一时间有些失笑。 放在平常,伊比利斯为了给全她安全感,和对自己生活的掌控感,每次来见她,都会提前同她约好时间,以免她觉得私人时空被侵占。 但这次,他没打招呼就来看她了。 女孩穿着庄园里的牧马服,在牛圈里给奶牛挤奶。 伊比利斯就是这时候出现的。 他也蹲下身子,握住奶牛的rutou,轻轻拉扯挤压两下,新鲜的牛奶就冲入她的奶桶中。 黑色的眼瞳一怔,她好像想起了什么,慌忙撇开视线,只剩下烧红了的耳朵。 少年轻笑一声,像烈日下沁凉的冰块,“佳仪,奶牛的rufang存蓄牛奶,这是正常的生理构造,对吗?” 她沉默了一会儿,还是道谢,“谢谢你那天的帮忙,我不该用靠枕砸你,对不起。” “没关系,我只是不想让你觉得那是羞耻,佳仪,那只是很普通的人体构造。”伊比利斯点到为止。 “我没有……”她嘴上说着没有,实际上却还是在回避这个话题。 “那么我能有这个荣幸,同你一起去马场瞧瞧么?”一只狼狼朝人发出了邀请。 她抬眸,对上那双金灿灿的眼瞳,是很暖的瞳色。 她突然就释怀了,嘴角漾起个小梨涡来,“好。” “等你学会骑马,我可以带你去很多地方。”他的口吻很认真。 这段时间的相处,沈佳仪发现,只要是他说出的话,基本会当诺言来实现。 伊比利斯从未食言。 她弯了眉眼,开心地点头:“好耶!” 沈佳仪于是第一次拥有了一匹自己的小马驹。 她第一次摸小马,珍珠色的小马在阳光下泛着细腻的光泽,漂亮极了。 伊比利斯看着和小马驹一样高的女孩,弯了弯嘴角,“佳仪,她是个女孩子,还没有名字。” 沈佳仪仰头看他:“这是什么品种的马?” “安达卢西亚马。” “那叫小西?” 伊比利斯:“……” 他想起她叫他的那声“小伊”。 幸亏她不知道其实他是只来自基奈半岛的黑狼。 不然他都不敢想,自己现在在她口中,会叫什么。 小黑? 小狼? 甚至……小基、小岛之类的。 沈佳仪看了眼少年平静的脸色,他少有的沉默,竟然没高情商地捧一捧她。 看来是觉得她起的名字不好。 她仰头注视他的时候,就像一只软糯雪白的兔子,让他有片刻的神游。 少年颇为无奈地扯扯唇角,“佳仪,只有马儿的主人才拥有命名的权力,你想好要做她的主人了么?” 接纳新的生命,进入她的世界,是件很隆重的事情。 沈佳仪其实并不想在这个世界久留,于是暗了暗眸子,沉默着不说话了。 “没关系的,如果你后面不想养了,也可以还给我。”伊比利斯适时给她托底,“我不会亏待她。” 这简直是赤裸裸地勾引。 于是,她摸着下巴思考片刻,眼前突然一亮,“那叫小珍吧,因为她是珍珠色的!” 伊比利斯笑了笑。 那可是——安达卢西亚马,许多人族的国王,甚至愿意用一座城池,来换这样一匹宝马,这是狼族培育出来唯一成功的,不惧怕狼族的优良战马。 他释怀地笑了笑,“都好,这是送给你的马,你来决定。” 于是最后,小马得了“小珍珠”的名字。 小珍珠开心地竖起了耳朵,这一听就是个享福的名字。 伊比利斯竟然觉得也挺好听,虽然跟这匹小马同时期的马儿,都叫“雷神”,“飞光”,“铁刹”之类的霸气名字。 似乎她做什么他都觉得顺眼。 牵马的空档,伊比利斯甚至还有时间自省——他觉得自己可能有些昏君的潜质,绝对不可以再如此放纵了。 放纵,指唯沈佳仪主义者。 小珍珠很温顺,沈佳仪跟她贴贴的时候,马儿一直开心地动着耳朵,竟然有点像小兔子。 虽然伊比利斯的教学堪称没有教学,但小珍珠很宠她,迈着蹄子,稳稳得硬是跑出了夸张的步子,给足了她虚假疾驰的快乐。 可是她还是太轻了,这一路颠簸下来,沈佳仪的屁股几乎没怎么碰着马鞍,一直再被不断地弹起。 挺滑稽的。 少年扬起个笑来,“佳仪,珍珠会慢慢长大,在她还小的时候,你可以好好练习,等她成年,肩高至少八尺,那时候便很考验御马技巧了。” 她很开心地点头,碰着小珍珠的脸颊,爱不释手。 沈佳仪对小珍珠极好,每日清晨都要来看她,给她拌最新鲜的材料,喝最干净的溪水,给她梳毛,修理马蹄,还要贴贴好久。 她是感情浓度很高的姑娘,如果把谁放在心上,那便是好的不得了。 渐渐的,伊比利斯发现,她实在太宠小珍珠了,甚至有点分离焦虑。 因着她每天清早都要去看小珍珠,那日伊比利斯清早来时,沈佳仪便要带着他一起去。 伊比利斯起了捉弄她的小心思,“我要是不想去呢?” 她没觉察到他的捉弄,指了指马厩的方向,“那我先去一下,不然小珍珠会担心我的。” 他笑,打趣道:“你也不许去,你今早陪我吃饭。” 她不肯放弃,“我去一下就回来。” 伊比利斯看着她跑开的背影,冷不丁发现,在她心里,马儿或许要比他更重要些了,至少今早是这样的。 一匹马都姑且是这样。 他想起她平日说的那些——猫猫狗狗之类的爱宠,更下定决心,绝不再送她活着的动物。 沈佳仪的早饭是白粥。 在这个时期,只有意大利北部能种出很少的大米,因此白米是很昂贵的进口品。 她不喜欢每天都吃面包,伊比利斯就给她弄来了这个。 他当真是把她如珍似玉一样地娇养着,这是一种隐秘的控制,而非粗暴地关在笼子里。 伊比利斯的饭食腥味很重。 他吃血做成的布丁,牛排切开的时候,还带着新鲜血rou的粉红色,那是熟度很低的牛rou。 她已经见怪不怪,这边人都是这样吃饭的。 只是这次很突然,她问:“你喜欢吃骨头吗,伊比?” “还好。”嚼碎了会很好吃的,伊比利斯心想。 沈佳仪给他一个我懂我懂的表情。 伊比利斯——他果然是大狗。 “可是你也应该吃点蔬菜,我总觉得你脸色有些苍白。”她关心道。 这会儿,王庭的柱子里还浇注着水银,尚且未被发现,居住在那的狼王自然身体不好。 “好。”他吃了口沈佳仪餐盘里的绿叶菜,面无表情地嚼了一会儿才咽下去。 然后飞快地塞了口rou,好像是用来掩盖菜叶的味道一样。 她笑得直不起腰来,“小伊,你也不必这么听话吧,我只是建议,建议而已,你要是不喜欢吃菠菜,也可以吃点胡萝卜,或者生菜,或者蘑菇。” 其实这些没一个是伊比利斯爱吃的。 这次他给她带来了很多很多的书册,卷轴,地图,甚至航海的诸多仪器。 饭后沈佳仪整理着那些书卷地图,他就摆弄着她桌子上的那些卯榫结构。 凹槽与凹槽咬合在一起,竟然稳固得惊人。 女孩兀自笑了笑,手里展开着地图,似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 伊比利斯朝她抬抬眉尾。 他的眉很浓很英气,眉骨隆润,骨相极其优越,这样一个小小抬眉的动作,便好看的不行。 她忍不住垂涎了几秒钟的美色,方才迷迷糊糊地指了指地图,“这是殖民帝国的版图吗?我打赌过不了几年这个国家就会很分裂。” 很不幸,那正是狼族的地图。 伊比利斯尚且是少年帝王,执政的时间很短,开拓的疆域也十分有限。 但狼族是个生性弑杀的民族,对外的侵略性近乎刻在骨子里,那莫大的领土,正是他们一代一代打下来的。 “怎么说?”伊比利斯把玩着她的小木头,来了兴致。 沈佳仪:“这个地界的划分太幼稚了,像没当过皇帝一样,怎么可以划分得这样整齐?” 好有趣的说法,他轻笑起来,“你好像当过皇帝一样。” 地图自古以来都是这样划分的,难道不是吗? “你看——”沈佳仪指了指地图,“上下游,山脉的关口,战略的要地,还有农业的平原,这些要素在每个地界几乎齐全。所以每一个地界都可以有农业、有足够完善的城防、有自己的经济,甚至可以有自己的文化,自己的政治规则。那如果这样划分呢?” 她在地图上画出曲折蜿蜒的线来,把原本规整的地界,也画地如同卯榫结构一般。 “最方便的就是以山川河流为界,但仅仅这样,就很容易滋生地方割据,容易削弱这个国家的中央集权。所以——像这样易守难攻的盆地,就可以把关口地带,划给对面,你看,这样是不是就破了地理的完整性。” “还有这样出海的港口背靠大平原,如果太富裕的话……一旦富裕,有钱的下一步是有权,再到养兵,不可谓不是大隐患。”她又画了一笔,“就可以对其进行切割,分而治之。” “如果这个国家的边缘地界是新收纳的少数民族,为了维护统治,让军队迅速抵达,也可以画出一个相对狭长的省份,做战略的驰道。”她指了指边境的土地,抬眸去看伊比利斯。 然后就撞进一双欣喜的灿金眼瞳中。 那眼神好炽烈,烧得她耳根一热,尴尬得捏了捏地图,“……其实我只是随便说说,哈哈。” “你总是能让我惊喜,佳仪。”他嘴角擒了抹笑意,仍旧直勾勾地盯着人家姑娘看,眸色认真,尽是欣赏。 这时候突然来了客人,是三只狼。 两只公狼和一只母狼,他们一起来拿沈佳仪的卷轴。 看到伊比利斯在这,三只狼相视一笑,眼里都是戏谑与了然。 “弗格尔桑先生。”三狼朝他问候,“真是荣幸见到您,原来您在陪您的女朋友用餐,希望没有打扰到你们。” 事实上,沈佳仪的语料库里并没有关于“恋人”,或者“男女伴侣”,“情人”此类的词汇。 原因很简单。 伊比利斯没有教她,她看的书里也没有。 但是“女性”和“朋友”这两个单词组合在一起,她还是听得出来的。 沈佳仪懂一点英语,也懂一点法语。 像英文,“girlfriend” 可同时表示 “女朋友” 和 “女性朋友”,然而法语 “petite amie”女朋友 和 “amie” 女朋友则是天差地别的关系。 她有点弄不懂这个世界的语言,疑惑地看向说话的人。 伊比利斯却在此时开口了。 “只是一起吃饭,就说是女朋友?你们并不尊重她,也不尊重我,更不尊重饭。” 他口吻认真,字里行间却并不过分苛责严肃,显然是考虑过她的处境,给对面留了台阶下。 伊比利斯澄清得很快,沈佳仪什么没什么要多说的。 别人把她和伊比凑成了一对儿,这不禁让她忧心忡忡,低眸沉思了起来。 她觉得自己或许不该…… “佳仪。”清清朗朗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嗯?”她回过神来,抬头看向他,眼尾微勾的形状,像极了漂亮的小猫。 他看着她,嘴边复又拾起抹笑来,“不要在意这些闲言,如果他们看到了你的价值,你的功绩,自然会闭嘴的。” 她很乖巧地点了点头。 这一年的时间里,她学会了骑马,能在小珍珠的背上展开双手,肆意地在原野里撒欢。 她调制出了鲜艳的染料,染出色彩纷繁的羊绒,也逐渐磨合出劳役的金融化,最大程度地利用农庄的资源——人,土地,和物产,还给农庄生产的rou奶和谷物进行了分级的销售。 这座庄园原本出产的全是王族特供,浪费现象很严重,加之账面的体系简直堪称没有体系,因此贪污和假账屡见不鲜。 她处罚贪污用的还是旧时代的连坐制,坚信子女父母也不无辜,同时也配套了庄园的奖赏与分红机制。 周围农庄的联合,小镇中烧rou店与农庄牧场的风险共担,最新季羊毛披肩的撇脂效应,特供打出去的奢侈定价,各类比赛的噱头以及为此投入的基建建设,工人上涨的薪水,甚至农庄周边同步进化的商业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