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暖光之下

    周浅姎盯着手机屏幕，电话接通的提示音刚响一声就被接起，仿佛电话那头的人一直守在旁边。她声音清脆好听，带着恰到好处的亲近与一丝不容拒绝的撒娇：“裴大哥～我哥是不是又在公司忙得连水都喝不上呀？”电话那头的裴青宴停顿半秒，温和应答：“少爷在开会。浅姎小姐有事可以先告诉我。”

    “那我过来帮忙吧！”她趁机追击，“我可以整理文件、泡咖啡，绝对不会捣乱——”裴青宴试图委婉拒绝，她却抢先打断：“裴大哥默认了哦！一小时后见！”说完迅速挂断电话，狡黠地眨眨眼。

    她内心OS泛滥：“唉，我哥成天冷着脸，裴大哥这种风华绝代的人物居然能忍他……真是暴殄天物！”脑海中不禁浮现出裴青宴往日的模样——应是穿着一身剪裁极佳的深色西装，衬得身形修长，金丝眼镜链垂在颈侧，低头审阅文件时，镜片后那双总是含着三分笑意的眼眸会显得格外专注，通身那股清冷又矜贵的气质，确实当得起“风华绝代”四个字，她摇摇头，把“可惜不是亲大哥”的感叹咽回肚子。

    周浅姎到达子公司时，周子羽从文件上抬起头，看着自己meimei一身明媚的鹅黄色连衣裙，他眉头直接蹙起：“谁让你来的？”语气不耐，眼底却无真正怒意。

    周浅姎晃了晃手里的甜品盒，抢先道：“慰劳品！裴大哥点头了的！”她故意模糊了概念。

    周子羽冷哼一声，目光转向裴青宴，语似不善：“你倒是会给她行方便。”裴青宴微微欠身，没有辩解，只是无奈地笑了笑。周浅姎敏锐地捕捉到，裴青宴那笑容里除了惯有的温和，还有一丝对这种任性行为的习以为常的包容。

    由于两人都没空，财务部门的张歆陪她参观子公司。她的到来，像一阵清新的风刮进了略显沉闷的办公区。不同于裴周两人的冷漠严谨，她脸上是毫不设防的甜美笑容和清脆的“早上好”，让不少正在忙碌的员工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脸上露出拘谨又努力显得亲切的笑容。

    这时，她的目光看到了不远处开放工位上正在与下属交代事情的裴青宴，整个人显得清冷又专业。

    周浅姎浮现出一抹惊喜，跑上前去打招呼，“裴哥哥，听说你在总公司也很忙，现在还来这里指导忙的过来吗？”

    裴青宴笑了笑，有些委婉地回应：“你忘了？我的工作就是什么都要管？”

    周浅姎点点头，心里对他的佩服又多了几分，甚至仰着头认真听他继续说新财务系统cao作的要点，他素来冷硬的线条也因为周子羽meimei的到来而柔和了几分。他讲解得极有耐心，语气温和，甚至会因为周浅姎举一反三的聪明提问而微微颔首，流露出赞赏。

    周浅姎突然指着报表上的一个数据，歪着头，用一种天真又好奇的语气问：“张jiejie，这个项目的回款周期，好像比预期的要长很多呀，会不会影响到后续的原料采购呢？”问题直指关键，让张歆微微一怔，下意识地看向裴青宴。

    裴青宴赞许地点头，弯腰与她平视，耐心解释其中的资金调度逻辑。周浅姎认真听着，耳根微微发热。

    “这个逻辑我明白了！好厉害！”

    她眨着晶亮的眼睛，语气里是由衷的佩服，还夹杂着一丝少女自己都未察觉的、超越了对普通兄长的崇拜。

    “裴特助就像浅姎小姐的亲哥哥呢，真是体贴入微。”

    一旁的张歆轻声说道。她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周浅姎聆听时微红的耳根和以及那专注得几乎发光的眼神，作为女人的直觉，她心下了然，不禁微微一笑。这位小公主显然对裴特助有着那份隐晦的、或许连她自己都还没弄明白的少女心事。

    裴青宴闻言，则是推了推眼镜，幽默地回应：“张主管说笑了，我可不敢抢少爷的meimei。而且是浅姎小姐很有悟性。这些都是基础，实际cao作需要更谨慎。”他的话引得周浅姎也笑了，心想自己的亲哥哥哪会这么温柔，却不自觉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微妙的涟漪。

    午后的小型讨论会上，周浅姎试图将一份文件递到周子羽手边，却不小心碰倒了旁边的水杯。周子羽面无表情地抽出纸巾擦拭水渍，看都没看她一眼，只低声说：“旁边坐着，别添乱。”语气冷峻。周浅姎讪讪地坐回角落，却看见裴青宴悄无声息地收拾好残局，并将一份备份文件整齐地放在周子羽手边，过程中还对她投来一个安抚的眼神。

    下午休息时间，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办公室地板上投下明显的光影。其他人都已离开，只剩下兄妹二人。周浅姎泡了杯红茶，轻声问：“哥，下午茶想喝什么？加蜂蜜还是柠檬？”周子羽望着窗外，目光没有焦点，似乎完全没听到。

    周浅姎放下茶杯，走到他身边，声音轻柔下来，没有了往日的跳脱：“哥，你执意要来清河市，是不是……因为一年前那件事，不想呆在家里？”

    周子羽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但没有回头，也没有否认，只是用一种过于平淡的语气说：“想多了。这边项目吃紧，需要人盯着。”这个理由听起来合理，却透着一股刻意的疏离。

    周浅姎却顺着他的话，带着理解和维护的口吻继续说：“我知道的，哥。那时候是那个人先用很难听的话挑衅你，还……还提到了家里的事，你才一时没控制住动了手。虽然结果很糟糕，但他也有错，是他先来招惹你的。”她努力将事件定义为一场双方都有过错的冲突，并将主要责任推给那个“外人”。

    周子羽终于转过头看她，眼神颇为复杂，那里面有惊讶，有一闪而过的痛楚，还有一种周浅姎读不懂的、更深沉的东西。他沉默地看着meimei清澈得不见一丝阴霾的眼睛，最终只是极轻地叹了口气，抬手，有些生硬地揉了揉她的头发。

    这个动作给了周浅姎莫大的鼓励。她立刻像个小太阳般，语气轻快而充满希望地说：“哥，那些不愉快都过去了。爸爸mama是他们的事，我们是我们。我希望你不要再被那些事困住了，我们像小时候一样，好不好？千错万错，都是那个外人的错，我们不要再为此难过了。”

    周子羽的表情在背光处有些模糊不清，复杂难辨。meimei天真地将一切归咎于一个“外人”，将一场血腥的冲突简化为一场各有过失的争执，这单纯的“正义”让他心底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涩然。他喉结滚动了一下，最终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周子羽不再看meimei脸上毫无阴霾的、充满期盼的笑容，而是移开目光望向窗外，声音低沉：“等公司这边稳定些，我会回去。”他顿了顿，补充道，“你生日宴，我会到场。”

    周浅姎却将这视为哥哥的认同，立刻开心起来，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仿佛所有的阴霾都已散去，心里充满了对回归正常家庭生活的美好向往。她又开始叽叽喳喳地说起学校里的趣事，以及对即将到来的生日的期待。

    一天的“视察”在轻松愉快的氛围中度过。周浅姎没了心结，天生的聪明劲儿让她很快摸清了公司的基本架构，甚至还能就一些简单的市场数据发表些稚嫩却颇有灵气的看法，引得周子羽都挑眉看了她好几眼。

    告别时分，在众人或恭维或真心的祝福声中，她坐进了前往机场的专车。她降下车窗，灵巧地探出半个身子，用力挥手，声音甜美清澈：“裴大哥再见！张jiejie再见！大家再见！哥——记得按时吃饭，我等你回来！还有裴大哥——我哥要是熬夜你就拔他电脑电源！””

    车子平稳驶离。后视镜里，人们的身影越来越小，最终消失在拐角。周浅姎靠在椅背上，脸上灿烂的笑容渐渐柔和下来，化作一抹心满意足的浅笑。残阳透过车窗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可是，随着远离市区，窗外飞逝的风景渐渐变得陌生，那股没来由的暖意似乎也慢慢沉淀下来。哥哥最后那个揉着她头发、却避开了她目光的动作，以及他望向窗外时模糊的侧影，像一幅定格的画面，突然清晰地浮现在脑海里。为什么……心里会有一丝空落落的感觉？就好像……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被她忽略了，或者，被哥哥那声淡淡的“嗯”轻轻地盖住了。

    她甩了甩头，想把那丝莫名的惆怅赶走。“肯定是我想多了，”她对自己说，“哥哥都答应回来了呀。”但那种“事情太过顺理成章反而显得不真实”的直觉，像一颗悄无声息的种子，滴入了她清澈愉快的心湖，正缓慢地生长出一丝难以言喻的不安。

    清河市……这里的事，感觉才刚刚开始呢。我肯定还会再来的。   一种莫名的直觉告诉她。

    ……

    而此刻，华旗公寓顶层那间隐秘的密室内，光线昏暗。周子羽脱去外套，扯下领带，随手扔在地上，然后一颗颗解开衬衫的纽扣，动作间带着一种近乎熟悉的冷漠。

    乔月蜷在阴影中的沙发角落里，看到他那具逐渐裸露的躯体——肩背流畅而结实，肌理分明，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如同冷钢般的光泽，充满了蓄势待发的力量感，空气弥漫着无形的压力。她的背影僵直，身体不易察觉地颤抖了一下。她听到周子羽用听不出情绪的声音低语，那声音在密闭的空间里回荡，敲打着她紧绷的神经：“你以为这样就结束了……”

    乔月抬起头，撞上周子羽俯视下来的目光。那眼神深不见底，不再有面对meimei时的任何一丝温和，只剩下一种审视猎物的、令人心悸的专注。她心中蓦地一沉，清晰地意识到，眼前这个男人的内心，远比他展现给外界看的要复杂和黑暗得多。所谓的“结束”，或许只是另一场更深刻纠缠的开始。   空气里弥漫着无声的暗流与沉重的宿命感。

    如同一株生长在黑色寒潭边的墨兰异菊，姿容华丽，却透着邪气。花瓣是淬炼过的冷金色，而花蕊深处，却蕴藏着近乎妖异的、足以将人焚烧殆尽的炽热黑暗。所谓“墨菊怒放，紫薇星暗，此等人物，确非池中之物，然心性诡谲难测，恐非善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