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道/兄妹】五 决心

    “接下来，疏通经脉。”

    姬怀瑜覆在她小腹的手掌未移：“你乃凡胎俗骨，经络多年淤塞。初次引气，其痛非常，务必忍耐。”

    “痛？”姬怜璎刚松懈几分的神经重新紧绷，“会有多痛？”

    回应她的，是在他指尖倏地分化的灵力。

    数百股细若游丝，却锋锐如针的灵流，被他毫不容情地驱策，同时刺向她体内那些从未被灵气触碰过的纤细经络。

    “啊！”

    姬怜璎忍不住叫出声，徒劳地挣扎弹动。

    若说先前药性是有如火烧，那么此刻便是有无数钢针，自她每一寸血rou、每一道骨缝深处钻刺搅动。

    每一条经脉，每一处xue位，都在这冲刷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她眼前阵阵发黑。

    “放松……意守丹田……”

    姬怀瑜的声音在痛楚中显得缥缈遥远，按在她小腹的手掌加重力道，似要将她钉死在这张锦榻之上。

    可姬怜璎如何听得进去。她这十几载养尊处优的人生，何曾尝过这般苦楚？此刻这深入魂魄的剧痛，将她所有伪装尽数打破。

    “痛死了！姬怀瑜，你是要杀了我么！”她双手挥舞，拼尽全力想要推开他。

    姬怀瑜面无波澜地伸出另一只手，擒住她两只腕子反剪着压向头顶。他的动作精准强硬，不带半分犹疑。

    他将她禁锢在方寸之间，以自己的身躯铸成一座牢笼。

    “勿动。”姬怀瑜认真解释道，“灵力若失控暴走，你会经脉尽毁，永生沦为废人。”

    他的靠近，使得那股如雪后松林的气息更加密不透风地将她包裹。

    这气息非但未能带来慰藉，反而令她愈发羞愤欲绝。姬怜璎被他以这般姿态压制着，衣衫凌乱，而他正用一种她无法理解的方式，在她体内肆意冲撞。

    泪水混着汗水，不断从她面颊滑落，洇湿了散乱鬓发与身下锦被。她恨他，恨他此刻的冷静，恨他施加的痛楚，更恨自己此刻的无力与狼狈。

    可她不敢再动了，她不想成为废人。

    她只能生生忍着，将所有哭嚎与咒骂尽数咽回喉中。

    疼痛仍在持续，甚至变本加厉。那些灵力细丝已冲开四肢主干经脉，开始向着更为细微、堵塞更甚的支脉侵袭。

    姬怜璎觉得自己快要被这无止境的痛苦彻底撕裂。她必须寻些念想来转移注意，否则下一刻便会神智崩摧，陷入疯魔。

    她开始神思涣散，胡乱地想着些什么。

    晚宴上那一道道玲珑珍馐，前几日在点心铺尝到的桂花糕，母亲小厨房里终日煨着的冰糖燕窝……

    想着想着，她便无意识地喃喃出声。

    “清蒸鲈鱼…蟹粉狮子头…蜜汁火方…”

    声音细弱，含混不清，夹杂着因痛而压抑的抽气声。

    姬怀瑜原本全神贯注于灵力cao控，忽闻她唇间逸出断续碎语。

    他微蹙眉头，以为她在痛极之下呓语。便分出一缕心神，俯身将耳畔凑近她的唇边。

    随即，他听真切了。

    “佛跳墙…东坡rou…龙井虾仁…还有…还有…烤得酥脆的乳猪……”

    姬怀瑜cao控灵力的动作呆滞。

    他看向身下这人，痛得泪痕交错，几欲昏厥，嘴里却仍在一板一眼地报着菜名。

    原来这么多年过去，她这点痴性，竟丝毫未改。

    令人失笑。

    这突如其来的认知，不经意间扫过他的心湖，漾开微波。

    他驱使的灵流，亦在不自觉间，放缓了速度，柔和了力道。从原本的刺痛，转化为一种酸胀的钝痛，虽依旧难熬，却不再令人疯狂。

    一炷香后，在她体内横冲直撞的能量终于渐渐平息，化作温顺的涓流，百川归海般汇入丹田深处，形成一个微弱却稳固的气旋。

    经脉疏通已成。

    姬怀瑜缓缓撤回了自身灵力，同时也松开了对她的钳制。

    姬怜璎彻底脱力，瘫软在凌乱床榻间，连抬动一根手指都觉费力，周身都在叫嚣着酸软与疼痛。

    但那折磨她许久的药力，竟也随之烟消云散。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从未体验过的轻盈与通透之感，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又似被清泉洗涤了肺腑。

    她模糊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里似乎多了一些玄之又玄的东西，如种子埋入沃土，静待萌发。

    “明日卯时，我来授你锻体之术。”姬怀瑜站起身，已恢复一贯的清冷疏离，“务必静心调养，固本培元。”

    言罢，他自腰间那看似寻常的芥子袋中，取出一本纸页泛黄、边角微卷的线装古籍，随手置于她的枕畔。

    “此乃《素女心经》，粗浅的女修入门之法，得空可自行观阅。”

    唯有他自己知晓，这本道书，是他下山之前于宗门藏书阁浩如烟海的典籍中，鬼使神差般信手取下。

    彼时只作归家之备，潜意识里却有个模糊的念头盘桓不去。此书，或与她有缘。

    便这般不自觉地带在了身边。

    如今看来，或许从那一刻起，他心底某处便已在为将她拖入己之世界，悄然铺路。

    是私心，是算计，抑或是连他自己也未能明晰的某种牵绊。

    姬怀瑜不再多言，整理了一下微皱的中衣，复又将那件外袍穿戴齐整，玉带束腰，举止间透着一种刻入骨血的规整。

    他最后瞥了一眼榻上那累得神魂俱疲的meimei，眸光深处似有暗流涌动，终归于沉寂。

    身形极轻微地一晃，整个人便如青烟般在原地倏然隐去，未留下半分痕迹，仿佛从未莅临于此。

    内室之中，唯余被他神通带动的一缕微风，尚在轻轻拂动着垂落的床帷，纱影摇曳，如梦似幻。

    姬怜璎过了许久，才迟缓地反应过来。意识逐渐清明，身体的感知也一点点恢复。

    她费力地支起酸软的上半身，青丝如瀑垂落，望向那人消失的空处，难以置信。

    消……消失了？

    凭空不见，遁迹无形？

    这便是仙家手段么？

    狂喜与热望喷涌而出，瞬间冲散了所有疲惫。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她亦可拥有这般通天彻地之能，御风而行，呼风唤雨，长生久视！

    目光流转，落在枕边那本古籍上。

    她一把将书抓过，紧紧搂在怀中。那双凤眸里褪去了方才的痛苦与迷茫，燃起了前所未有的野心，灼灼生辉。

    前路或许依旧布满荆棘，修炼之苦恐怕更胜今日，但那又如何？

    她姬怜璎，定要刻苦修行，不惜一切，握住这改变命运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