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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珠胎締盟誓,黑日御乾坤

    

第二十八章:珠胎締盟誓,黑日御乾坤



    江陵府沙市鎮,長江之畔的明珠。十里長街,商旅如織,從晨曦微露到暮色四合,人流車馬從未斷絕。絲綢如流水,珍寶堆成山,碼頭的喧囂日夜不息,正是“十里長街,燈火不滅”的南國巨埠。

    陳文軒名下的錢莊、茶莊、酒莊,便在這片繁華深處蒸蒸日上。而替他打理這一切的蘇清宴,近來彷彿脫胎換骨。與風姿綽約的雲裳夫人那隱祕而熾烈的情愫,像一劑靈藥,撫平了他心底陳年的創痛。那份蝕骨的相思,那份目睹柳如煙、王雨柔與陳文軒纏綿悱惻的苦澀,竟被這新的歡愉沖淡了許多。曾經守着銀錠堆發呆的落寞身影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幹勁沖天、彷彿渾身有使不完力氣的蘇清宴。商客盈門,生意火爆,陳家產業正迎來前所未有的勃發。

    連李福順這老夥計都瞧出了端倪。這天,見蘇清宴哼着小曲,腳步輕快得像踩着風,李福順忍不住打趣:“小子,撞上什麼天大的喜事了?這些天看你手舞足蹈的,莫不是真中了狀元?”

    蘇清宴朗聲大笑,眉宇間盡是飛揚神采:“李伯,這可比中狀元還叫人痛快!正好,我帶了新釀的‘冰堂酒’,叫弟兄們都來!今日午膳,咱們不醉不歸!”聽到這名動天下的“冰堂”,李福順的眼睛瞬間笑成了一道細縫。

    或許真是雲裳夫人帶來的“滋潤”非同凡響,蘇清宴連帶着修煉那神祕的《黑日輪經》也如有神助。卷二的“枯木逢春篇”,那【黑日初升·攝元】與【寂滅手·續脈】,被他使得爐火純青。僅僅月餘,竟已圓滿功成!掌心黑日旋渦一現,十丈內草木精氣瞬息被抽乾,化作澎湃生機,外傷創口眨眼癒合如初;【寂滅手】過處,空間如蛛網般裂開黑色紋路,斷裂的經脈、粉碎的骨骼,竟能在十二個時辰內奇蹟般重組續接!這簡直是保命的無上法門。

    更讓他驚喜的是,這《黑日輪經》的奇異力量,竟如同給荒廢的經脈注入了奔涌的江河,連帶着他重修的《菩提金剛指》也突飛猛進。短短三十餘日,那曾經難度很高的第六式“無相輪迴”,竟被他硬生生快速練回!這等速度,放在過去他想都不敢想。《黑日輪經》於他,不啻於一個逆天的“外掛”,而人逢喜事精神爽,或許正是那突破的契機。

    嚐到甜頭的蘇清宴,馬不停蹄翻開了卷三——“化疫篇·金陽沐體”。心法所述:雙盤打坐,引內息直衝天頂,化那黑日爲煌煌金陽,蒸騰體內污穢如血色霧氣,最終金芒覆體,百疫不侵三日。此【金陽沐體·化疫】神通玄奧,卻也極爲耗費內力。足足兩個月的苦修,耗去他近三成功力,才勉強掌握。然而,那內力恢復之速與身體通明之感,讓他愈發驚歎此經書的博大精深,堪稱鬼斧神工。

    就在他沉浸於實力精進的喜悅中時,一次幽會,雲裳夫人帶來了一個令他心頭驟            然一緊的消息——這是從她煙波閣的貴客口中聽來的:吐蕃高僧桑吉嘉措,已踏足中原!目標直指江陵府,爲的正是追索丟失的《黑日輪經》與那「血海大手印」!

    “終於找上門了……”蘇清宴眼底寒光一閃,數月前那場生死搏殺的記憶瞬間翻涌。桑吉嘉措傷勢既愈,此番前來,必是清算舊賬!也好,省得自己遠赴西域。除掉此獠,也算爲武林除一大害。

    不過,上次的交手顯然讓這位西域梟雄心有餘悸。踏入中原後,桑吉嘉措並未像在故地那般囂張跋扈,尋找蘇清宴的蹤跡也轉爲暗中進行,像一條潛伏的毒蛇。蘇清宴心知肚明,也刻意收斂行藏,不露痕跡。

    爲防萬一,蘇清宴做足了準備。他精心謄抄了《黑日輪經》與《血海大手印》的副本,連其中的圖譜都描繪得比原本更爲精緻清晰。這兩份足以在江湖掀起腥風血雨的手抄祕本,被他悄然藏匿於無人知曉的角落,成爲他應對未來不測的最後底牌。平靜的江陵府下,無形的暗流已然涌動。

    連續數日,蘇清宴都避開了錢莊酒肆的正門,只從後巷悄然潛入。?狹窄的後巷瀰漫着潮溼的黴味和隱約的餿水氣息,高牆夾縫間光線晦暗,正是藏身的絕佳所在。?他在暗處,像一道潛伏的影子,靜靜觀察着桑吉嘉措的動向。

    令他意外的是,這位遠道而來的吐蕃高僧,?每日只是在長街陋巷間看似漫無目的地踱步,或在不起眼的茶攤角落枯坐,?竟始終是孤身一人,身邊不見其他喇嘛隨行。桑吉嘉措究竟爲何獨自深入中原?蘇清宴心中疑竇叢生,卻不動聲色,只在暗中緊緊盯着對方的一舉一動。

    眼見桑吉嘉措並無在中原興風作浪的跡象,蘇清宴便將更多心力投入《黑日輪經》卷四的修煉。他深知“斗轉星移”威名日盛,隨之而來的兇險也水漲船高。本打算先將早年由“般若金剛指”昇華的“菩提金剛指”再精進一番,可那《黑日輪經》的誘惑力實在驚人,彷彿卷冊本身在對他發出無聲的召喚。內心幾番掙扎,終究是抵禦不住,一頭紮了進去。初時還擔憂功法邪異,恐損心智,然而一路練至卷三,心神竟依舊清明,未見異樣。

    戌時,暮色四合。?練功房內燭火搖曳,將四壁石牆映照得影影綽綽,空氣彷彿凝固般沉滯。?蘇清宴再次踏入這熟悉的密室,翻開了《黑日輪經》卷四。目光落在“御守篇·黑日吞天御罡”的要訣之上:

    ?外息既通,御守爲宗。?

    ?納氣於口,吐納乾坤。?

    ?吞敵勁力,化爲己用。?

    ?黑日護體,金罩自成。?

    ——   此乃【黑日吞天·御罡】之要訣,防禦之極致。

    這卷經文艱深晦澀,遠超前篇。幾個時辰過去,進展緩慢,?室內燭芯噼啪輕響,更添幾分焦灼。?蘇清宴心頭漸漸涌起一股難以壓抑的煩躁。他深吸一口氣,強行停下,走到一處暗格前,取出了珍藏的楠木盒——裏面是數枚殷紅如血的血菩提。他捻起一枚服下,將盒子小心歸位,再次盤膝入定。有了血菩提的助力,真氣運轉似乎順暢了些,卷四的修煉終於推進過半。但他深知欲速不達的道理,並未強求貫通,適時收功。

    翌日晌午,?烈日當空,蟬鳴聒噪。?蘇清宴一反常態,不再等到夜晚,而是趁着日頭正高去探聽桑吉嘉措的消息。結果發現,這喇嘛除了每日在長街陋巷間踱步,和常在不起眼的茶攤角落枯坐外,他還日復一日地枯坐在一座?荒草叢生、牆垣傾頹的破敗廟宇裏,樑柱蛛網密佈,殘破的神像在陰影中面目模糊。?閉目誦唸着吐蕃經文。蘇清宴?藏身於廟外一株枯死的老槐樹後,?眉頭微蹙:“這傢伙倒是沉得住氣……究竟是存心與我耗下去,還是真在尋我?若爲尋我,爲何不攪動風雲,引我現身?這實在不合常理。”

    疑惑歸疑惑,蘇清宴並未深究,心思轉回《黑日輪經》卷四。有血菩提襄助,修煉雖仍艱難,卻穩步向前。他並非急躁之人,耐着性子,又耗去月餘光景。

    終於,在一個?濃墨般的深夜,寒風捲着枯葉在空曠的街道上打着旋兒。?蘇清宴結束了卷四的參悟。他沒有絲毫猶豫,徑直走向桑吉嘉措日日打坐的那座破廟。?殘破的廟門在風中發出嗚咽般的吱呀聲,月光從屋頂巨大的破洞流瀉而下,形成一道慘白的光柱,勉強照亮了?盤坐的身影。桑吉嘉措擡眼,只見蘇清宴大步流星闖入,面沉如水,眼中怒火灼灼,似要將他生吞活剝。桑吉嘉措心中一凜,上次交手落敗的陰影猶在,深知非其敵手。

    不等蘇清宴發難,桑吉嘉措搶先開口,聲音低沉而平靜:“石居士,此番入中原,貧僧並非爲禍亂而來,亦非尋仇。所求者,唯願以重金,換回不慎遺失、被居士拾得的《黑日輪經》與《血海大手印》。”

    蘇清宴心念電轉:“他既已點明兩本祕籍在我手中,倒不如……做個交易。”面上不動聲色,冷聲道:“明日此時,我帶祕籍來。你,帶上你的金銀。”

    桑吉嘉措見他答應得如此乾脆,眼中閃過一絲意外,隨即合十道:“石居士,一言爲定!”

    “一言爲定。”蘇清宴乾脆利落。他心中自有盤算:身爲陳家的大掌櫃,終究是替人經營;近來與雲裳夫人情意漸濃,自己這“長生人”的身份,註定無法長久相伴。若能留給她一筆潑天富貴,也算不負此情。

    次日,?夜色依舊深重,萬籟俱寂,只有遠處偶爾傳來幾聲犬吠。?桑吉嘉措踐約而至,分秒不差,身後跟着幾個沉默的身影,擡着沉重的木箱。蘇清宴亦信守承諾,交出《黑日輪經》與《血海大手印》。?沉重的箱蓋被掀開,在微弱的星光下,白銀反射着冰冷的幽光,黃金則泛着沉甸甸的暖澤。?桑吉嘉措帶來的幾大箱白銀黃金,沉甸甸地落入蘇清宴手中。臨別,兩人相對而立,桑吉嘉措行了一個莊重的佛禮。蘇清宴微微頷首,目送他攜着失而復得的祕籍,身影融入濃得化不開的夜色。

    ???   地下室練功房內溫暖乾燥,石壁上光滑細膩是蘇清宴當初經過細心的打磨。?蘇清宴獨自一人,將這筆驚人的財富——沉甸甸的白銀與耀眼的黃金——悉數運回,牢牢鎖進了他練功房下的隱祕地窖之中。

    甫一踏入雲裳夫人那幽靜雅緻、縈繞着淡淡蘭芷清香的庭院小築,暖意與熟悉的馨香便如溫柔的網,瞬間裹住了蘇清宴連日奔波的風塵與修煉瓶頸帶來的沉鬱。他腳步未停,循着那抹魂牽夢縈的身影,直入內室。

    雲裳夫人正臨窗繡着一方錦帕,?午後的暖陽透過雕花窗櫺,在她低垂的側顏和如瀑的青絲上鍍了一層柔光,靜謐如畫。?   聽到熟悉的腳步聲,她指尖一頓,驀然擡首。四目相接,無需言語,?眸底積攢的思念便如春水決堤,洶涌而出。?   她放下繡繃,脣角已不自覺揚起,起身相迎。

    “回來了?”她的聲音清柔,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顫動,是壓抑的歡喜。

    “嗯。”蘇清宴應着,大步上前,不容分說地將她攬入懷中。?懷抱堅實而溫暖,帶着風霜的氣息,卻又無比安穩。?   他深深吸了一口她發間的馨香,彷彿要將這氣息刻入肺腑,?連日緊繃的心絃在這一刻悄然鬆弛。?   “可想你了。”低沉的話語貼着雲裳的耳畔,是獨屬於她的繾綣。

    雲裳夫人將臉頰輕貼在他胸口,聽着那沉穩有力的心跳,?彷彿漂泊的舟終於歸港,只覺無比心安。?   她伸出手臂,環住他勁瘦的腰身,?指尖感受着他衣料下緊繃肌理的線條,無聲訴說着同樣的思念。?   兩人就這樣靜靜相擁,?時間彷彿凝滯,唯有窗外幾竿翠竹在微風中沙沙作響,篩下的光斑在地面緩緩遊移。

    溫存片刻,蘇清宴才稍稍鬆開懷抱,雙手仍扶着她纖細的肩臂,目光灼灼地看着她:“雲裳,有件事……”   他眉宇間染上一絲修煉遇阻的凝重,“我得離開些時日,有樁急務需辦,數月後即歸。”蘇清宴並未向雲裳夫人言明此行是前往樂山凌雲窟採摘血菩提一事。

    話音未落,雲裳夫人擡眸,眼底的柔光並未因這消息而黯淡,反而漾起一種奇異的光彩,?那光彩比窗外的日光更亮,帶着難以言喻的甜蜜與期待。?   她沒有立刻迴應,而是輕輕拉起蘇清宴寬厚的手掌,帶着一種近乎神聖的鄭重,緩緩地、穩穩地,覆上自己依舊平坦卻孕育着新生命的小腹。

    她的指尖微涼,動作輕柔,卻帶着千鈞之力,瞬間攫住了蘇清宴的全部心神。?   他疑惑地看向她,心跳沒來由地加速。

    “承聞,”她的聲音比羽毛還輕,卻清晰地穿透空氣,帶着一絲幸福的微顫,?如同初春冰面裂開的第一道細紋,蘊藏着無限生機?,“你要當爹了。”

    “……”   蘇清宴猛地屏住了呼吸。?那簡單的五個字,不啻於九天驚雷在他識海中轟然炸響!?   狂喜!難以置信的狂喜如同岩漿般從心底最深處噴薄而出,瞬間席捲四肢百骸,衝散了所有關於武功瓶頸的陰霾。他的大腦一片空白,?瞳孔驟然放大,映着雲裳含笑的、帶着羞澀與驕傲的容顏。?   下一秒,他喉頭滾動,發出一聲近乎哽咽的低吼:“當真?!”

    不待回答,他猛地再次將她狠狠揉進懷中,?力道之大,幾乎要將她纖細的骨骼揉碎,嵌入自己的生命裏。?   “雲裳!雲裳!”他一遍遍喚着她的名字,?聲音因極致的激動而嘶啞顫抖,帶着失而復得般的狂喜和後知後覺的巨大感動。?   “謝謝你…謝謝你!”   他低下頭,?滾燙的吻帶着幾乎失控的力道,烙印般落在她的額發、眉心、眼瞼,最後是那含笑的脣。?   那份因“長生人”身份而潛藏的對未來的不確定與憂慮,此刻被這巨大的、具象的喜悅徹底沖垮、淹沒,只剩下一個無比清晰、無比堅定的念頭:

    “等我回來!”他捧着她的臉,額頭相抵,?

    鼻息交融,目光熾熱得能點燃空氣?,“這次,我定會守在你身邊,寸步不離!看着我們的孩兒出生,長大!”   這不再僅僅是情話,而是以生命和未來爲誓言的莊嚴承諾。

    雲裳夫人被他緊緊擁着,感受着他胸腔裏擂鼓般的心跳,感受着他滾燙的呼吸和誓言帶來的震顫。?爲人母的羞澀與巨大的幸福讓她臉頰緋紅,眼中泛起晶瑩的水光,卻不是因爲悲傷。?   她伸出手,輕輕撫上他因激動而微微繃緊的臉頰,指尖帶着無盡的溫柔與信賴:“嗯,我等你。”   她的聲音依舊輕柔,卻充滿了磐石般的堅定,“我和孩兒,都等你回來。萬事小心,早去早回。”   ?她的手滑落,輕輕按在他覆在自己小腹的手背上,彷彿將兩個生命、兩份沉甸甸的期盼,一同交付於他。

    “一定!”蘇清宴再次重重承諾,?目光灼灼,似有火焰在燃燒。?   他小心翼翼地將她安置在窗邊的軟榻上,?動作是前所未有的輕柔,彷彿對待稀世珍寶。?   他蹲下身,?隔着薄薄的衣料,將耳朵輕輕貼上她的小腹,屏息凝神,彷彿在聆聽一個來自未來的、微弱而神聖的召喚。?   雖然此時尚無聲息,?但那份血脈相連的悸動,已在他心間轟鳴。?

    ???   窗外,那幾竿翠竹搖曳得更歡快了些,細碎的陽光跳躍着,落在相依偎的兩人身上,彷彿天地間最溫暖的祝福。?   離愁別緒依舊存在,卻已被更強大的希望與承諾所覆蓋。這份愛,因新生命的降臨而更加厚重,也賦予了蘇清宴此行前所未有的意義與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