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带雾，旅者归

    拂国初夏的天仍旧是一片阴沉沉的，闷闷的热着，白日里不时就一阵寒雨袭来，稀里哗啦的浇在人身上，冷热交替下病倒的体弱者极多。

    一辆马车哒哒踏着雨水撵过拂国都城行人寥寥的街巷，停在一座门户不高的富户家门前。

    门上悬了个“郁宅”的牌子。

    车一停下，穿蓑衣戴斗笠的马妇就立即跳下车，“哐哐”砸了三四下大门，声音洪亮的喊道：“开门！少主人回来了。”

    她喊过门，侧耳听了下门内的动静，又一刻不停的返回马车边，侍奉她口中的“少主人”下车。

    她备好下车的踏凳，向车内汇报道：“少主人，我们到家了。”

    车帘被掀开，车上干净利落跳下来一个紫色劲装的冷厉少年，她撑开大而沉的油纸伞，自车内引出马妇口中的“少主人”。

    “少主人小心脚下。”

    少主人一身灰淡的蓝，兜帽盖住了大半张脸，看不清面目，观身形是个中等身量的普通拂国女。

    门房已经打开半扇门，马妇在前开路，劲装少年为少主人举着伞，脚步快而不显得匆忙的进了郁宅的内厅。

    早已就位等候的仆役们在管家的指挥下一拥而上把三人团团围住，递干布巾的、递热姜茶的，擦头的乱中有序。

    少主人一口饮下温度合适的姜茶，对另外二人道：“子颖，羊姑你们回房喝完姜茶歇歇吧。“

    “是/遵命。”劲装少年和马妇应道。

    仆役们快速的围聚而来，做完自己负责的那部分活计就迅速有秩序的退下。

    “少主人巡视产业辛苦了，一路可还顺利？”管家替换了劲装少年的位置，跟在少主人身后。

    少主人脚下不停，往自己的院落走去，一面道：“今年天姥姥发善心，邻近拂都的几座城连着雨下了大半月，所幸雨不大，去年遇见泥石流险事今年不过一路泥泞些。”

    “我离家一个半月，家中可有什么事？母亲呢？可是在书房？“

    管家恭谨道：“您前脚出门巡视产业，后脚蒲家的‘那位’就登门找您来了，没找着您，不想却跟您纳的苑人万襄撞上了。两人一块待了不到一盏茶时间，蒲家那位当下没发作，回了蒲家就闹腾着要退亲。蒲家二夫人递话来问，家主为难了半日，不愿越过您的意思替您主事，也不好传信您让您巡铺时分心这些琐事。”

    二夫人指的是家主的二妹，除非年长的jiejie在承袭家主之位前意外去世，否则家主就是这家的长姐继承母辈家主的职责，成为新一代的家主，余下同辈的meimei便称“夫人”。

    一个大家族分家后，主脉的家主称“大家主”或“族长”，分家会另立小家主。

    郁宅的少主人母子两人是郁族其中一个微不足道的分支。

    “家主前日淋了雨，染了风寒生了头痛的病症，大夫看过说问题不大，开了药在吃。半个时辰才喝了药睡下。”

    少主人对管家口中蒲家的“那位”反应平平，听闻母亲染了风寒皱紧了眉头，管家说母亲身体没有大碍她才面色稍霁：“母亲睡醒了让人去我院里唤我。”

    蒲家和郁家素有姻亲，郁家这一代当家主母只生了少主人一个女儿，蒲家当家主母有意继续借姻亲加强两家联合，蒲家三郎便是两家主母属意的撮合对象。

    思及此，少主人问道：“蒲家三郎闹着要退亲母亲和蒲世姨怎么说？”

    “家主说‘两家合亲是盼着异姓姐妹间能借着姻亲关系紧密连结，但家和才能万事兴，家宅不合总归有损福气’，少主人长大了，家主做母亲的不好插手少主人房里事，让少主人自己决断。”管家不带感情的复述家主的话。

    少主人止步沉吟。

    她从管家的转述中听出了母亲对蒲家男儿作风克制着的不喜：“母亲的意思我晓得了，你代我递个拜帖给蒲家世姨，自去忙吧。”

    “是。”

    她的小院外，遥望见一个长相糜艳的少男子扬着笑脸迎来道：“女君可算归家了，襄儿想您想得夜夜难寐，人都憔悴了。”

    少主人见着美人心情跟着欢喜了几分，脸上有了个笑模样，任糜艳少男抱住腰，轻点他鼻尖与之逗趣道：“憔悴？是和蒲家三郎打架累的吧。”

    “哼，他先出言不逊的。”自称襄儿的苑人一脸理所当然，“什么蒲家三郎，进了女君的院子都是苑人。他后进来的多少得敬称我一声‘兄长’，再说了，哪有没入门就在女君家后院里作威作福的。他是蒲家三郎，我还是万家六郎呢。”

    万襄口气狂得很，一边放大话，一边悄悄觑少主人脸色的小动作却泄露了他的一点心虚。

    少主人哑然失笑，捏捏他的脸：“淘气。”语带宠溺。

    万家、蒲家对郁家而言重要性相差无几，不同之处仅是万家的少主与她同窗而学，年纪相仿，蒲家的少主小了二人许多岁，她们两人临近结业，蒲家的少主今夏才要入国学府，其间差了足足五岁多。

    也是因为家中承脉后嗣年纪不同这才出现了万襄去年便由阿姐万澄礼送进了郁宅，蒲家却是隐有变数的局面。

    “外面雨大，小心沾了寒气，我们进去说吧。”

    雨势其实比进府时小了许多，可因雨势减小聚拢起的雾气触发了少主人的某段记忆，让她不愿在雾中久待。

    万襄察觉少主人没有责怪之意，即刻抛掉了原先那点小心，进门的几步路，他像只叽叽喳喳的鸟儿，炫耀似的展示自己迎接少主人回家做的准备。

    褪尽衣物，全身浸入热汤中，一身的疲乏黏腻随着蒸腾的热气离开身体，一双手用适中的力道为她按压肩背紧张僵硬的肌rou。

    伴着万襄欢快的分享内宅的二三鸡毛蒜皮，少主人昏昏欲睡的意识随着雨打瓦片的细密节奏悠悠飘远，盖上一层模糊的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