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雷雨天

    谢钎烨又一次消失了，但对这个家而言似乎没有任何影响。

    天色渐暗时，江絮才从公司回到空荡荡的别墅。窗外闪电划破天际，惨白的光芒瞬间照亮整个客厅，紧接着是一声震耳欲聋的雷响。她快步走过去，把微微晃动的窗户关严。

    雨点杂乱地敲打着玻璃，马上就要演变成倾盆暴雨。

    虽然知道谢钎城会开车回来，但出于最基本的夫妻义务，她还是拨了两个电话过去。单调的忙音在寂静的客厅里格外刺耳。

    厨房后门的花园里，狂风暴雨肆虐着毫无遮挡的花丛，娇嫩的花朵被雨水摧残得东倒西歪。张姨也不在，看着这些平日精心照料的花草如此狼狈，江絮心疼地撑起一把伞，拿起塑料布准备给花朵遮掩。

    伞不算大，勉强能遮住她一个人。刚蹲下身想要扶起那些垂落的花枝，一阵狂风突然袭来。

    江絮猝不及防地松开了伞，急忙伸出去的手没有抓到伞柄，反而被另一只温暖的手掌牢牢握住。

    身后飘来熟悉的薄荷香气。

    谢钎烨站在雨中，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在下巴汇聚成细流。他握着伞柄，却始终没有把伞撑到两人头顶。

    短短几秒钟，两人就已浑身湿透。大雨模糊了一切，看不出他在这里站了多久，也不知道他是否撑过伞。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近距离的对视了。

    可恐惧迅速攫住她的心脏——

    旁边就是车库。如果谢钎城此刻驾车回来，这一幕将无所遁形。

    “....松手。”

    他置若罔闻。

    两颗心，如今到底是近还是远？

    若是近，为何触手可及的感情总是抓不住？

    若是远，为何此刻双手还要紧紧相握？

    明明已经甘愿做她的情人，为什么他还是无法释怀？为什么就不能安静地退居幕后？

    明明谢钎城才是她名正言顺的丈夫，可看到他们亲近的画面，他还是忍不住作呕。

    为什么？为什么？

    该拥抱她的人明明是他才对，为什么是谢钎城？！

    本该与她共度余生的人明明是他才对，为什么是谢钎城？！

    “....阿烨，你这几天...唔..”

    她本想问些什么，虽然知道这些问题注定没有答案。可她没想到他的反应会如此激烈。

    伞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一双大手扣住她的下巴，夺走了她所有的氧气。

    他在吻她。

    即使全身都浸泡在冰冷的雨水中，江絮却感觉没那么冷了。

    密集的雨点打在身上本该很疼。

    可为什么疼的不是皮肤，而是那颗还在跳动的心脏？

    谢钎烨的手臂紧紧禁锢着她，再无法逃离他的世界。随着这个吻越发深入，他眼眶发热，又被雨水迅速冷却。

    那是眼泪吗？早就和雨水混在一起，哪里还分得清？

    就像他也分不清她的心到底是真是假。

    一个人的心怎么可能分成两半？

    她抗拒不了他，却能在谢钎城的怀里婉转承欢。不，不该这么说——她本就是谢钎城的妻子，而现在却在和小叔子偷情。

    有时候谢钎烨都快忘了，自己才是那个见不得光的第三者，是在阴暗处窥探别人幸福的怪物。

    他终于松开她的唇，手指却依然缠绕着她的发。被迫仰头的瞬间，她看清了他眼底闪烁的水光。

    “对不起...”

    她没想到自己的声音也会哽咽。

    江絮太清楚谢钎烨的痛苦从何而来，那晚情事过后，她就发现了那扇并未关紧的门。

    谢钎城向来事无巨细，否则以那些八卦媒体的速度早就会将她与他的虚假婚姻扒得一干二净。

    这样一个人，却在这个节点忘记关紧一扇小小的门。

    除非，他就是要做戏给别人看。

    雷声轰鸣，淹没了她的低语。谢钎烨只能从她蠕动的唇形辨认出那几个字。

    “对不起...阿烨...对不起...”

    江絮突然紧紧抱住了他。

    这个在梦里演练过无数遍的动作，终于在此刻成真。

    尽管理智仍在尖叫着提醒：

    谢钎城随时可能回来，会看见他们纠缠的身影。

    可她却想放纵，她却想沉沦。她自持的理智在谢钎烨面前消散得无影无踪，只剩本能驱使。

    从小到大，江絮都是圈子里出了名的乖乖女。没有纨绔子弟的任性，没有混乱的感情史。这大概是她这辈子做过最出格的事了。

    第一次放纵，就是如此违背伦理道德的背叛。

    谢钎城准备下班的时候，窗外下着暴雨。

    雨天路况本就危险，更何况是这样电闪雷鸣的暴雨夜，今日似乎不适宜回家。但当他看到手机上两个来自江絮的未接来电时，还是从抽屉里取出了一串车钥匙。

    雷雨天啊。

    他记得她向来不喜欢雷雨天。

    回家路上，他顺便发现，街边那家她一直想吃的甜品店居然还开着。明明只是闪过一个念头，就鬼使神差地下车进去点了几个她喜欢的甜品带上。

    车子驶入别墅区时，雨势越发凶猛。谢钎城将车停在户外的车位上，明天要出差，这样停着更方便。

    撑开黑伞，左手提着甜品袋，谢钎城缓步走在雨幕中。短短的路程突然变得漫长，他不禁想象此刻的江絮在做什么——

    应该已经睡着了吧？她总在这样的天气里睡得格外早。

    就在接近后门的时候，视线边缘闪过两道纠缠的身影。

    谢钎城停下脚步，微微眯起眼睛。雨水模糊了一切，他不确定自己看到了什么。

    一定是看错了。

    人的眼睛常常会欺骗自己，尤其是当它看到不愿相信的事实。

    尽管这一幕早已在他脑海中预演过无数次。

    只可惜，当视线清晰的那一刻——

    他的妻子正被他的弟弟紧紧搂在怀中激吻。

    如果不知道他们的身份，这画面甚至称得上浪漫——一对恋人在暴雨中忘情拥吻。

    谢钎城的表情没有丝毫波动。

    雨太大了，伞挡不住四溅的水花。

    不然为什么他的脸上会有潮湿的触感？

    手中的甜品袋子突然变得异常沉重。

    奇怪，几块小小的蛋糕怎么会如此沉重？

    扔掉吧，扔了就轻松了。

    是啊，扔掉甜品，腾出的那只手刚好可以用来拍照取证。

    谢钎城冷静地做完这一切，然后若无其事地绕到正门回家。

    洗澡、更衣、坐在书桌前浏览晚间新闻。一切如常。

    手机屏幕上还停留着那张罪证。

    但今晚的新闻似乎格外无趣，他的目光不时飘向窗外，雨点敲打玻璃的声音令人心烦。

    明明身处室内，为何还是感觉被雨水打湿？

    过了许久他才恍然大悟——原来雨水是一滴不漏地落在了心里。

    他终于记起来了，讨厌雷雨天的从来都不是江絮。

    从始至终，都只有他自己。

    一直都是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