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访赵云舟家

    落座后，她的注意力立刻被窗外的景致吸引，像只初入新环境的小猫，好奇地打量着庭院里蜿蜒的白石子路，以及那几株在暮色与灯光下显得有些不真实的荷花。

    “赵老师，你看！”她忽然拽了拽赵云舟的衣袖，指着那池荷花，语气里带着孩子气的困惑与探究，“你说那荷花，是真的还是假的呀？”

    在她的成长岁月里，每一次萌生的好奇与探索欲，几乎都会被父母以“女孩子不要那么好动”、“安分点，别瞎琢磨”为由打断、扼杀。她从未被鼓励去亲手触摸这个世界，去验证自己的疑问。

    久而久之，那份天性被深深压抑，只在最信任的人面前，才会不自觉地流露——如同此刻，她在赵云舟面前，不自觉地退行到了那个渴望被允许、被引导的孩子角色。选择期刊需要他的首肯，判断一朵荷花的真假，也下意识地寻求他的“批准”。

    赵云舟侧过头，目光温柔地落在她写满好奇的侧脸上，伸手轻轻抚过她披散在肩头的柔软长发，动作里满是纵容。“真的假的，你去亲手摸一摸，不就知道了？”

    “可以吗？”魏亦可的眼睛瞬间被点亮，像落入了星辰。她不确定地追问，仿佛得到这个许可，是一件多么了不起的事情。

    “当然可以。”赵云舟颔首，语气温和而肯定，如同一位最耐心的引路人。

    得到这珍贵的“许可”，魏亦可几乎是雀跃地起身，像一只被放出笼子的小鸟，轻快地步入庭院。她蹲在荷花盆边，小心翼翼地伸出指尖，极轻地触碰了一下那粉嫩的花瓣。真实的、带着微凉湿润和细腻纹理的触感传来。

    “是真的！赵老师，这个是真的！”她兴奋地转过头，用一根手指指着那朵荷花，声音清脆，脸上洋溢着一种纯粹的、发现新大陆般的喜悦。

    就在这时，永城特有的绵绵细雨，悄无声息地飘洒下来。细密的雨丝如烟似雾，笼罩着庭院，打在荷叶上发出沙沙的轻响，更添几分静谧。魏亦可站在细雨里，发梢与肩头很快蒙上了一层晶莹的水汽，她却毫不在意，依旧沉浸在分享发现的快乐中。

    坐在窗内的赵云舟，隔着被雨滴模糊的玻璃，看着雨幕中那个兴奋回望他的身影，心弦被狠狠拨动。他看得痴了。

    在这一刻，他眼前的魏亦可，不再是那个只用炽热眼神勾引他、在情欲中大胆索求的小女人。她剥去了那层用于自我保护或攻击的硬壳，露出了内里那个对世界充满好奇、会因为一点小小发现而欢欣鼓舞的、纯真的小女生。

    “原来，她需要我的，远不止身体。”这个认知像一股暖流，冲刷着赵云舟的心房，带来一种比rou体交融更深沉、更满足的悸动。他看到了她坚硬外壳下的柔软，也看到了自己在她生命中所扮演的，那个独一无二的、被全然信赖的“引导者”与“认可者”的角色。

    雨声淅沥，灯暖茶香，他看着雨中笑靥如花的她，只觉得内心一片前所未有的宁静与圆满。

    看着菜单上那些配图精美、名称风雅的菜品，魏亦可犯了难，指尖在纸页上游移，迟迟无法落下。

    “赵老师……”她有些懊恼地挠了挠额角，语气里带着真实的纠结，“每个看起来都好好吃，我都想试试，怎么办呀？”

    赵云舟看着她少见的、近乎孩子气的选择困难，耐心引导：“选你最想吃的就好。”

    魏亦可抬起头，眼神里带上了一丝不自觉的撒娇和埋怨：“你怎么不像电视剧里的霸道总裁一样，手一挥，说‘把招牌菜都上一遍’，每道尝一两口就行啦？”

    赵云舟被她这无厘头的比喻逗得想笑，却只是伸手，用指节轻轻敲了敲她的额头，语气温和却坚定：“浪费粮食可不是中华传统美德。如果你喜欢这里，以后我们可以常来，慢慢把菜单上的菜都尝一遍。”

    “真的吗？”魏亦可一边揉着并不疼的额头，一边眼睛发亮地确认。

    “我答应过你的事，哪一件没有做到？”赵云舟的手顺势下滑，覆盖在她揉额头的手背上，掌心温暖干燥，目光里是令人安心的笃定。

    魏亦可微微一怔。是啊，他答应做她导师，为她争取最好的资源；答应带她发论文，悉心指导从不藏私；答应让她做助教，为她铺平前路。他对她的承诺，从来只有超额完成，不曾有半分折扣。这份坚实可靠的信用，让她心甘情愿地收起所有试探和爪牙。

    “嗯。”她终于乖巧地点了点头，依着他的建议，认真选了几道看起来最诱人的菜。

    这顿饭吃得温馨而满足。他们点的菜量恰到好处，光盘的同时，味蕾也得到了极大的享受。

    离开包厢时，赵云舟极其自然地一手拎起她的包，另一只手则无比熟稔地揽住了她的腰，将她轻轻带向自己。动作流畅得像演练过无数次，仿佛他们本就是一对相处经年、默契十足的小情侣。

    “接下来想去哪里？”坐回驾驶座，赵云舟一边启动车子，一边征询她的意见，车载屏幕的蓝光映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

    “你家。”夜幕彻底降临，魏亦可似乎也褪去了下午在细雨中的那层朦胧羞涩，变回了那个直球进攻的猎手，言简意赅，目标明确。

    这个答案让赵云舟在屏幕上输入地址的手指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夜晚的她，总是如此直接地将他拉回那个理智与欲望交织的漩涡，亲手撕碎他刚刚构建起来的、关于“正常恋爱”的温和假象。

    他打开公寓的门，侧身让她进去。

    上一次来这里，她“醉酒”装睡，无暇他顾。

    这一次，她可以光明正大地打量这个属于赵云舟的私人领域。他的家和他的人如出一辙，整体是低调简约的风格，线条干净利落，色彩沉稳，但细节处又不失品味。

    柔软的羊毛地毯，舒适度极高的沙发，以及摆放整齐的书籍和那个显示着家庭合照的相框——照片里，他的父母气质儒雅，笑容温和，一家人其乐融融。

    这是一种与她那个充斥着“重男轻女”和压抑气氛的原生家庭截然不同的、令人羡慕的和谐氛围。

    她不请自来地窝进沙发里，像是要占据这个空间的一角。赵云舟默默挂好两人的外套和包，转身去厨房用净水器接了杯温水，递到她手中。

    看着她像只巡视领地的小猫般打量着自己的家，赵云舟竟莫名感到一丝紧张，仿佛又回到了学术会议上，等待着她对自己研究成果的评价。

    “谢谢你。”魏亦可接过水杯，喝了一小口，润泽了因紧张而有些发干的嘴唇。然后，她抬起眼，目光直直地望进他眼底，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牵引力：

    “你……先去洗澡吧。”

    这句话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漾开了无形的涟漪。它不是一个询问，而是一个温柔的指令，宣告着夜晚的真正序幕即将拉开。

    空气里的分子仿佛都变得粘稠起来，充满了心照不宣的期待和蠢蠢欲动的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