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 咖啡館的陌生人

    午後，陽光透過咖啡館巨大的落地窗，灑在木質桌椅上，光影斑駁。空氣裡混合著烘豆香與輕快的爵士樂，服務生穿梭其中，送上冒著熱氣的拿鐵與糕點。牆角的綠植葉片在冷氣風口輕輕搖晃，偶爾投下一片小小的影子。這是一個安靜而自在的午後，屬於城市裡最平凡的片刻。

    「叮鈴——」門口的風鈴被推門聲驚動。

    一個高大的男人走進來，肩線挺拔，身姿沉穩。

    他的目光掃過人群，落在靠窗的位置，瞬間停住。那裡坐著一個熟悉卻陌生的身影。

    她低頭專注在筆記本上，手握著中性筆，偶爾停下，在邊角加上註記。桌上放著一杯卡布奇諾，奶泡已經微微消散。

    窗外的人潮與車流映在她的瞳孔裡，讓她看起來既安靜又疏離。

    多年未見，她早已不是記憶裡那個笑得明亮的小女孩。如今的她，神情專注、舉止克制，眼神裡多了一份職場歷練後的冷靜。

    這份改變，讓墨澤心口收緊，呼吸微頓。他想開口叫她的名字，卻又忍了下來。

    他走向櫃檯，點了一杯冰美式，語氣壓得很低。

    當紙杯遞到掌心，他才意識到自己的手心有些涼，心跳比平常快了一拍。他端著咖啡，走向她桌旁半步遠的地方停下。

    「不好意思，這位置有人嗎？」他的聲音不高，刻意保持禮貌與克制。

    花顏抬頭，眼神冷靜。她只是短暫地打量了一眼，隨即搖頭：「抱歉，這裡有人，先生可以去別處坐。」

    她的語氣客氣而疏遠，乾淨俐落地拒絕。

    墨澤怔了怔，嘴角卻勾起一抹幾不可察的笑，點頭回道：「打擾了。」隨即退開，選了旁邊的一張桌子坐下。

    他沒有立刻喝咖啡，只盯著杯口的水珠一圈圈往外暈開。酸澀在胸口蔓延——她真的把自己當成陌生人了。

    沒多久，另一個男人走了進來，手裡端著一塊栗子蒙布朗，滿臉自信地走向花顏。

    「小姐，這是店裡的招牌，想一起嚐嚐嗎？」話音未落，他已經拉開椅子，毫不避諱地坐在花顏身邊。

    花顏的眉心輕輕蹙起，把筆記往內收了收，語氣不冷不熱：「不好意思，我在工作，謝謝。」

    對方卻自顧自地把蛋糕推近她身邊，語調油膩：「嚐一口不耽誤。」

    花顏的手指在紙邊收緊，明顯的不耐卻被禮貌壓住。

    就在此時，一道低沉卻懶散的聲音響起：「她剛才已經拒絕過我了，你覺得你會例外嗎？」

    那男人臉色一僵，僵硬地笑了兩聲，端起蛋糕狼狽離去。

    花顏微微一愣，抬頭看向不遠處的墨澤。那雙眼沉靜而篤定，不帶半分逾矩的逼迫。

    她呼吸微微一鬆，肩膀也從不知不覺的緊繃中放下來。於是收斂情緒，點頭說：「謝謝你。」

    「不客氣。」墨澤淡淡回應，抬了抬手裡的咖啡杯，沒有再靠近一步。

    時間流動，咖啡館裡的氣氛又回到原來的節奏。

    爵士樂切換到新曲，服務生端著一盤剛出爐的rou桂捲從她桌旁走過，甜香混進空氣裡。

    花顏低頭，繼續整理筆記。

    她把杯口的奶泡用匙背輕輕壓了一下，那動作熟悉得讓墨澤胸口發脹。

    小時候，她也這樣，用小湯匙去壓碗沿的泡泡，壓完了抬頭衝著他笑，像完成了一件了不起的任務。那笑容乾淨、明亮，至今仍在記憶深處亮著。

    他強迫自己把這個畫面暫時關上，只留下邊緣的光，怕一不小心，情緒就會溢出。

    過了不久，她闔上筆記本，把資料收進包裡。動作俐落，不留半點拖泥帶水。

    花顏對著墨澤點頭致謝，語氣依舊平靜而得體。

    墨澤也隨即點頭回應，目光不動聲色地追隨她，直到她推門離開。

    「叮鈴——」門口風鈴再次響起，聲音輕脆，像為這場重逢劃下一個極克制的句點。

    墨澤指尖轉著杯子，水痕一圈又一圈疊疊相扣，就像未來幾次可能的相遇。

    (不急。)他在心裡告訴自己。

    這一次只是開始，接下來還會有第二次，第三次。

    他有的是時間，一點點靠近。

    終於，他抿了一口冰美式。苦味乾淨，冰涼的溫度把翻湧的思緒拉回軌道。手機亮了一下，工作群裡同事正在討論模型收斂的問題。

    他敲了兩行回覆，提醒檢查正則化係數。指尖在螢幕上移動，卻比平時慢，因為他的一部分注意力，還落在剛剛離開的背影上。

    他可以等。

    等她再看自己一眼，等她把禮貌之外的一點點好奇留給他，等到下一個拐角，她聽見自己叫她名字時，不會被嚇到。

    腹黑也好，幽默也好，他都收著用。

    專情這件事，不需要宣言，而是一次次止步在她能接受的邊界——然後，悄悄向前一厘米。

    走出咖啡館時，午後的光落在肩頭，影子被拉長。手機又震了一下，同事的訊息傳來：「澤，剛才你說的那個參數調了，果然穩了。」

    他回了一個   OK，指尖停了一秒，卻沒再多說什麼。

    忽然，他想起咖啡館黑板上那行字：今日特調：佛手柑冷萃——苦裡帶清香。

    他笑了一下，輕輕對自己點頭。

    是的，今天大概就是這種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