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喝杯酒吗?
要喝杯酒吗?
家暴致死案的庭审日期日益临近,陆昭曦投入了更紧张的准备工作。 卷宗里的每一个细节,证人口供的每一处矛盾,死者伤情的每一份鉴定报告,她都反复推敲,力求在法庭上构建起无懈可击的逻辑链条,为那位长期遭受苦难、最终在绝望中反击的女性争取一线生机。 然而,一个关于现场血迹喷溅形态的细节让她陷入了瓶颈。 现有的鉴定报告描述有些模糊,而这一点对于判断被告当时的状态和意图可能至关重要。 她翻阅了大量资料,却总觉得差了一点关键的连接点。 深夜,她又一次在便利店外的车里“偶遇”了沈晦。 这几日,他似乎不再刻意躲避,两人形成了一种默契,偶尔在这里安静地坐一会儿,短暂的肌肤相触,驱散他周身的冰冷与虚幻。 她揉着眉心,无意识地低声喃喃:“……如果喷溅起点的高度再低几分,就更符合瞬间惊慌失措下的撞击,而不是蓄意的……” 坐在一旁的沈晦原本只是静静看着她被路灯柔和光晕笼罩的侧脸,闻言,他沉默了片刻,眼神望着窗外浓重的夜色,声音低沉而平淡:“……摔倒时,如果头颈部先着地,血涌出来的样子……会和站着被击打时不太一样。角度会更……散乱,甚至有些会逆流回口鼻。” 他话说得断断续续,带着一种接触死亡本身所带来的滞涩感,语气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是陈述一个他工作中常见的事实。 陆昭曦却猛地一怔...... 是了!角度!她一直执着于力度和方向,却忽略了受害者丈夫倒地瞬间体位变化对血迹形态的影响!沈晦无意的一句话,瞬间为她提供了一个全新的、极具说服力的切入角度。 她豁然转头,眼睛亮得惊人,紧紧抓住沈晦的手:“谢谢你,沈晦!你帮了我大忙!” 沈晦被她突如其来的激动和紧握弄得有些无措,手指在她温热的掌心里微微蜷缩,苍白的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 他能感觉到,因为她的触碰和此刻激烈的情绪,他的身体正变得异常坚实温暖。 “我……没说什么。”他偏开视线,声音干涩。 “不,这很重要!”陆昭曦情绪高昂,随即像是下定了决心,拿出手机,毫不犹豫地看向他,“沈晦,给我你的联系方式好不好,我不想再找不到你了。” 沈晦看着她眼中不容拒绝的坚定和那抹因兴奋而格外动人的光彩,喉结滚动了一下。 拒绝的话在嘴边转了一圈,最终咽了回去。 他报出了一串数字,看着陆昭曦认真地存好,又拨通了他的电话。 直到他的旧式手机在口袋里沉闷地震动起来,屏幕上亮起一个陌生的号码,他才真正意识到,他们之间那根偶然交织的线,似乎被她自己亲手系紧了。 庭审日。 法庭庄严肃穆,国徽高悬。 陆昭曦穿着一身剪裁利落的黑色西装,站在辩护席前,神情冷静,目光锐利。 她清晰地陈述着观点,引述法条,展示证据,特别是关于血迹形态重新勘验后的专家意见,层层递进,有力地支撑了被告“非故意杀人”的辩护立场。 “……我的当事人,长期处于极端恐惧和痛苦之中,她的行为是在自身安全受到即时、严重威胁下的本能反应和过度防卫。那一刻,她挥出的不是蓄谋已久的屠刀,而是挣扎求生者砸向命运枷锁的、沉重而绝望的一击。法律不应强求一个长期受虐者在濒临崩溃的边缘,仍能精准把握防卫的尺度和界限……” 她的声音清晰而富有力量,回荡在安静的法庭内。 听众席上,有人面露同情,有人眉头紧锁,有人若有所思。 被告席上的女人掩面低泣,肩膀微微颤抖。 就在陆昭曦一段落陈述完毕,目光扫过听众席时,她停顿了几秒。 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她看到了沈晦。 他穿着那件熟悉的黑色大衣,坐得笔直,几乎融身于阴影之中,但她的目光却精准地捕捉到了他。 他正看着她,那双总是空洞麻木的眼睛里,此刻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感——有难以掩饰的惊艳与迷恋,被她此刻在法庭上散发出的专业、智慧和力量所深深吸引。 但更深处的,是一种近乎恐慌的畏惧,沈晦在看一道炽热耀眼、却可能将自己焚毁的光。 他在贪婪地汲取她的光芒,又害怕靠得太近会被灼伤,彻底沦陷在这不该有的渴望里。 陆昭曦的心弦被猛地拨动了一下,但她迅速收敛心神,将注意力拉回法庭,继续完成她的职责。 庭审结束,法官宣布择日宣判。 陆昭曦长吁一口气,整理着桌上的文件。 等她再抬头时,那个角落已经空了。 她快步走出法院大门,冷风拂面,却吹不散心头的躁动。 目光急切地搜寻,终于在街对面一棵光秃的树下看到了那个即将隐入人流的孤寂背影。 “沈晦!”她喊了一声,穿过人流,追了上去。 沈晦停住脚步,却没有回头。 陆昭曦走到他面前,微微喘着气,看着他低垂的眼睑和紧抿的嘴唇,忽然开口:“结束了。要喝一杯吗?” 沈晦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错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