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97 新学期

    京大附中附近的老旧居民楼，楼道狭窄，墙壁斑驳。竹也抱着一个沉重的纸箱，里面装着书本和她视若珍宝的风铃，一步一步踏上吱呀作响的水泥楼梯。林慧在前面打开新租的房门，一股带着淡淡霉味的空气涌了出来。

    两室一厅，面积不大，墙壁有些泛黄，但被前租客打扫得还算干净。阳光透过蒙尘的玻璃窗，在地板上投下几块模糊的光斑。

    竹也默默地把纸箱放在客厅中央，环顾着这个陌生的远不如员工公寓宽敞明亮的新家，心头像压着一块石头，沉甸甸的，混杂着离别的失落和对未来的茫然。

    她走到窗边，小心翼翼地从纸箱里拿出那个小樽带回的玻璃风铃，踮起脚，将它挂在了这扇陌生的窗户上。风铃轻轻晃动，发出几声微弱的“叮铃”，在这空荡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寂寥。

    薄盏的车停在员工公寓楼下。他推开车门，快步走进熟悉的单元楼，电梯上行，停在那个他熟悉的楼层。门虚掩着，里面传来吸尘器的嗡鸣。

    薄盏推开门，看到的不是竹也忙碌的身影，而是两个穿着统一制服的佣人，正在仔细地打扫着空荡荡的房间。客厅里属于竹也和林慧的痕迹几乎被抹去，只剩下光洁的地板和空置的家具。

    薄盏站在门口，看着这间骤然变得陌生而冰冷的屋子，下颌线绷紧。他沉默地站了几秒，眼神扫过每一个角落，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电梯门合上，隔绝了身后吸尘器的噪音，也隔绝了那个曾充满竹也气息的空间。

    新生活以一种强制的方式开始了。林慧收走了竹也的手机，只留下一个老旧的只能接打电话和收发短信的按键机，以及一台家里唯一的老式笔记本电脑。

    “马上要高三了，心思要收一收。”林慧的语气温和却不容商量，“电脑你可以查资料，但其他软件……就别上了。”

    竹也看着mama递过来的按键机，喉咙发紧。她知道mama是为她好，想彻底切断那些可能让她分心的干扰，尤其是来自薄盏的。

    物理上的距离被骤然拉远，连同那根维系着他们亲密联系的线，也被强硬地剪断了。她默默接过那个笨重的手机，点了点头。

    新学期开学，京大附中的氛围骤然紧张起来。教室里弥漫着油墨和试卷的味道，课桌上堆叠的习题册越来越高。

    竹也成了班里最沉默也最专注的学生之一。她不再参与课间的闲聊八卦，午休时间也总是伏在课桌上，要么刷题，要么闭目养神。手腕上的银链被校服袖子严严实实地盖住，只在偶尔抬手写板书时，会露出一小截冰凉的链身。

    她失去了即时通讯的自由，但并未完全与世隔绝。江驰和夏晓成了她与外界，尤其是与薄盏之间，微妙的传声筒。

    课间，夏晓会凑过来，压低声音：“小竹子，薄盏让我问问你，上次发的那个数列压轴题的解法看明白没？他说那个方法更通用。”或者江驰在走廊遇见她，会看似随意地提一句：“盏哥最近被他爸抓壮丁了，天天泡在集团里，忙得脚不沾地，不过他说你月考数学考得不错，让你继续保持。”

    竹也通常只是点点头，轻声说一句“知道了”或“谢谢”。她没手机的事，薄盏显然已经从江驰他们那里知道了。这种间接的、被过滤过的信息传递，让她心头泛起一丝酸涩，却也带着一种被默默守护的暖意。

    更直接的暖意，来自她的电子邮箱。几乎每隔几天，邮箱里就会安静地躺着一封新邮件。发件人是一个她烂熟于心的地址。

    邮件没有标题，没有问候，没有署名。点开附件，永远是清晰扫描的PDF文件——薄盏亲手整理的数学笔记。

    这些笔记有时是针对她最近一次周测或月考卷子上错题的详细解析，步骤清晰，思路拆解透彻，旁边还有他手写的批注，指出她思维上的误区或更优的解法。

    有时是预测性的题型归纳，将近期复习的重点、难点、易错点以及可能出现的变式题，分门别类整理好，逻辑严密，重点突出。有时甚至是他自己出的几道精选题，难度梯度分明，直指高考核心考点。

    竹也坐在那台老旧的笔记本电脑前，屏幕的光映着她专注的脸。她看着那些熟悉的遒劲有力的字迹，看着那些用心的整理，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冰凉的屏幕，仿佛能触摸到纸张的纹理和他落笔时的温度。

    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酸涩和感动交织着涌上来，堵在喉咙里。她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将这些文件下载、打印出来，认真批注学习后夹进自己的错题本里，成为她书桌上日益增厚的“弹药库”。

    这些无声的“弹药”效果显著。没有了手机的干扰，加上薄盏精准的“远程投喂”，竹也的成绩像被按下了加速键。几次周测和月考，她的数学成绩稳稳地站在了130分以上，甚至有一次冲到了142分，让数学老师都刮目相看。

    其他科目也在稳步提升。那个曾经在数学上需要薄盏“开小灶”的女孩，正以一种惊人的速度蜕变着。她的目标从未如此清晰：考上最好的大学，用实力证明自己，让mama安心，也……不辜负那份隔着距离却依旧沉甸甸的心意。

    偶尔在食堂吃饭，夏晓会带来一些关于薄盏的“大消息”。

    “哎竹子，你知道不？薄盏现在可牛了！”夏晓塞了一嘴饭，含糊不清地说，“薄叔叔带他接触集团核心业务了！听说他之前主持的那个什么半导体小项目，评价特别好，比那些混了十几年的老油条都厉害！现在薄叔叔直接让他负责集团旗下一个科技项目了，好像是什么……智能仓储系统？反正挺重要的！”

    竹也安静地听着，用勺子搅动着碗里的汤。她想象着薄盏穿着笔挺的西装，在会议室里运筹帷幄的样子，想象着他面对那些经验丰富的高管时，依旧从容不迫、锋芒毕露的模样。

    心底深处，一丝隐秘的骄傲悄然滋生，与那份挥之不去的思念缠绕在一起。

    新学期开学一个多月后的一个周末下午。林慧难得没有加班按时下班，在厨房忙着做饭。

    窗外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敲打着老旧的窗棂。竹也坐在自己小房间的书桌前，面前摊开的是厚厚的数学模拟卷。笔尖在草稿纸上沙沙作响，演算着复杂的数学题。房间里很安静，只有雨声和笔尖摩擦纸张的声音。

    忽然，楼下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汽车引擎熄火声。这声音在雨声里几乎被淹没，但竹也握着笔的手却猛地顿住了。她放下笔，起身走到窗边，轻轻撩开洗得发白的窗帘一角。

    楼下狭窄的巷子里，静静地停着一辆线条流畅的黑色轿车。雨水顺着光洁的车身滑落。车窗紧闭着，看不清里面的人，但那辆车，她太熟悉了。

    心脏在胸腔里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撞击着肋骨。她几乎能感觉到那熟悉的目光，隔着雨幕和玻璃，落在她这扇小小的窗户上。酸涩和温暖让她眼眶发热。

    她回到书桌前，手指有些颤抖地打开了那台老旧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亮起，她登录邮箱。果然，收件箱里静静地躺着一封几分钟前刚收到的邮件。

    发件人：那个熟悉的地址。

    主题：无。

    正文：空白。

    附件：一个PDF文件，文件名是简洁的几个字——「月考卷，另一种解法」。

    竹也盯着那个文件名，又转头看了一眼楼下那辆在细雨中沉默驻守的车。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里的哽咽，指尖在键盘上敲下回复：

    「收到，谢谢。」

    邮件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她合上笔记本电脑，重新拿起笔，目光落回试卷上。窗外的雨声似乎更清晰了，楼下那辆车依旧安静地停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