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你装你妈呢

    晨光透过薄纱窗帘，在餐厅的长桌上投下温暖的光斑。

    于澈细心地将一颗溏心蛋切成小块，然后自然地拨到孟凝面前的盘子里，又拿起手边的温牛奶，试了试温度，才递到她手边。

    他的目光全程胶着在孟凝身上，带着昨夜餍足后的温柔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忐忑，经过昨晚那样激烈的“沟通”与和解，他以为今早的气氛应该更加……缠绵或者至少是心照不宣的默契。

    然而，孟凝的注意力显然不在他和早餐上。

    她拿着的手无意识戳着盘子里切好的鸡蛋，另一只手紧紧握着手机，她的视线牢牢被吸引，眉头时而蹙起，时而舒展，表情十分投入，甚至完全没注意到于澈递过来的牛奶。

    于澈耐心等了一会儿，发现她完全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终于忍不住，无奈的宠溺开口：“阿凝，先好好吃饭，凉了对胃不好，在看什么这么入神？”

    孟凝像是被从另一个世界唤回，神色意犹未尽，她眨了眨眼，适应了一下现实的光线，然后像是找到了分享对象，把手机屏幕往于澈那边稍稍倾斜了一下，“这本小说太好看了！写得特别感人，我昨天夜里看到那段……就是女主发现自己误会了男主，但男主已经心灰意冷决定远走他乡的那里……哎呀，给我看得眼泪止都止不住！”

    说着，她还揉了揉似乎还有些发酸的眼眶。

    于澈拿着勺子的手猛地顿在了半空中。

    他脸上的温柔和忐忑瞬间凝固，然后一点点碎裂、剥落。

    感情昨天晚上……他看到她眼角的泪水，心疼懊悔得无以复加，以为是自己冷落了她，让她伤心难过……结果……结果她是因为看小说看得太投入才哭的？！

    一股难以言喻的憋闷和无语瞬间冲上头顶，心脏像是坐了一场急速过山车，从高空猛地砸向地面。

    他抬手捂住了胸口，一副呼吸不畅的痛苦模样。

    见于澈脸色发白，捂着心口，沉浸在安利小说中的孟凝吓了一跳，她连忙放下手机，倾身过去扶住他的胳膊，“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心脏不舒服吗？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于澈抬起另一只手，虚弱地摆了摆，看着孟凝写满真切担忧的脸庞，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清澈见底，丝毫没有作伪的痕迹，他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发现一口气堵在胸口，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早晚……早晚有一天，会被这个在某方面迟钝得气死人却又让他爱到骨子里的女人，给活活气死！

    能怎么办？自己选的人，再气也得受着。

    更何况，下午还有更重要的事。

    去医院产检，这是于澈第一次以“准父亲”的身份正式陪同，他表现得比孟凝这个当事人还要紧张，提前一个小时就开始催促，检查病历本、预约单、饮用水、小毯子……恨不得把整个家都搬去医院。

    孟凝看着他忙前忙后的模样，有些好笑，心底却又有一丝暖流划过，她习惯了独当一面，习惯了事事亲力亲为，这种被人小心翼翼捧在手心照顾的感觉，陌生又不赖。

    抵达医院VIP楼层，几乎没有等待。

    于澈全程握着孟凝的手，当医生温和地让他们听胎心时，仪器里传出那一声声急促而有力的“咚咚”声，于澈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这是他的孩子诶，他苦了十八年，终于要有自己的家庭了。

    听着那象征着一个新生命顽强存在的声音，孟凝一直以来的某种疏离和不确定，似乎也被这强有力的节奏敲散了些许。她下意识地反手握了握于澈的手指。

    医生笑着交代了一系列注意事项：营养要均衡但不必过度大补，保持适度舒缓的运动，情绪要稳定愉悦，定期产检……

    于澈听得无比认真，恨不得拿个本子逐字记下。

    回去的车里，气氛比来时更加柔和。

    于澈小心地扶着孟凝坐进车里，收好产检报告，上面一切正常的字样让他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嘴角不自觉地带上一点笑意。

    孟凝看着窗外流逝的街景，忽然开口：“那个项目，审批通过了。”

    于澈愣了一下，随即笑起来，是真心为她高兴：“真的？太好了，阿凝，这是件大好事。”

    “嗯，”孟凝应了一声，转过头看他，目光里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都得感谢你。”

    于澈脸上的笑容淡了些，他垂下眼，低声说：“……没什么。”

    语气里带着明显的不情愿。

    他一点都不想和那个突然冒出来的位高权重的人有牵扯，更不愿承认这项目的成功是借了对方的光。

    孟凝伸手勾了一下他衬衫的领口，动作带着点罕见的狎昵和试探：“哎，真不想见见他？毕竟是你……”

    “不想，”于澈打断她，回答得又快又硬，他，看向孟凝，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执拗，“你还是……想送我走吗？”

    这个问题，像根刺一样扎在他心里。

    孟凝收回手，靠回椅背，语气有些无奈，也带着点自嘲：“我要这个孩子，不仅仅是因为我到了这个年纪，这个位置，需要一个继承人，”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难得地流露出一丝真实情绪，“还因为，你想要这个孩子。”

    于澈眼中陡然升起明亮的光芒，可很快又黯淡了下去，失落的说：“可你还是决定送我走。”

    “阿澈……”孟凝十分无奈，“我心底，是不想你离开的，但是，现实比我的心意更复杂。”

    林聿深指责她利用于澈，说她去父留子，说她冷血算计……那些话戳中了她刻意忽略的不堪和私心，她终究还是太年轻，做不到像林聿深那样老谋深算、稳如泰山。而且，于澈……他早就不是她最初以为的那个可以完全掌控的“傻子”了，他聪明，敏感，甚至有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棱角和力量。

    这超出了她的预期，也让她感到了不安。

    无论是出于趋利避害的本能，还是……那一点点或许存在的、希望他能拥有更广阔天地的不甘心，将她送还给他那个更有权势的父亲，似乎成了眼下对彼此都“好”的选择。

    于澈嘴角扯出一个讽刺的弧度，语气酸溜溜的：“是啊，你想要的，都比我重要。”

    事业，继承人，公司的未来，每一样都排在他前面。

    孟凝被他这阴阳怪气的调调给气笑了，斜睨着他冷哼一声，毫不客气地戳穿：“你装你妈呢？”

    倘若于澈真是个只会撒娇卖痴的傻子，她还没那么快下定决心把他送回给他那老爹，正是因为他不是，因为他露出了棱角，让她看到了不可控的风险和……或许更好的可能性，她才更加犹豫和矛盾。

    “你！”于澈被她这话激得瞬间炸毛，那点委屈和不安全化成了恼怒。他猛地倾身过去，不由分说地将孟凝紧紧搂进怀里，手臂箍得死死的，像是怕她下一秒就真的会消失一样，他把脸埋在她颈窝，恶狠狠地威胁道：“孟凝我告诉你！你要是再敢想着把我送走，我就……我就找根绳子吊死在你家门口！我说到做到！”

    孟凝先是愣住，随即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越想越觉得好笑，从一开始的低笑变成抑制不住的大笑。

    于澈被她笑得有点懵，随即也有些绷不住了，嘴角抽搐了两下，最终还是没忍住，也跟着笑了起来。

    两人像两个闹别扭又迅速和好的小孩，抱在一起，笑成了一团。

    车里的气氛总算没那么僵了。

    笑够了，于澈还是没松手，下巴搁在孟凝肩膀上，哼哼唧唧的：“反正……反正你不准再打那种主意，项目成了就成了，跟那个人没关系，是你自己厉害。”

    孟凝被他勒得有点喘不过气，拍了拍他的背：“松开点儿，勒着孩子了。”

    于澈立马像触电一样弹开，“没事吧？压着没？难受吗？”

    “哪有那么娇气，”孟凝白他一眼，整理了一下被他揉皱的衣服，语气缓和了些，算是给了他一颗定心丸：“行了，瞎想什么，真要送你走，昨天就不会折回去找你了。”

    她虽然脑子里一堆算计，但最终驱动她踩油门的，确实不是利益。

    于澈嘴角控制不住地往上扬，“真的？”

    “骗你干嘛？”孟凝没好气，“费那么大劲把你从那个鬼地方带出来，好吃好喝养这么些日子，是说送就送的吗？那我多亏。”

    “我就知道！”于澈得意的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