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城东
14 城东
第二天上午,曾婳一提前到了云端筑梦楼下。 她没有进去,而是选择站在公司大楼侧门旁一株茂盛的绿植后面,目光低垂,盯着地面瓷砖的缝隙。 她不敢待在大厅,和其他即将出发的调研同事呆在一起——万一等会儿池衡在那么多双眼睛的注视下走向她……光是想象那个场景,就让她脚趾抠地,就算有无数张嘴都解释不清他们的关系。 一辆熟悉的车缓缓滑到路边停下,车窗降下,池衡的目光越过副驾,精准地捕捉到了那个试图用绿植隐藏自己的脑袋。 他按了下喇叭。 曾婳一吓了一跳,抬起头,正对上他望过来的视线,隔着一段距离,也能看到他唇角那抹惬意的弧度。 她深吸一口气,做了一下心理建设,才快步走过去,拉开车门坐进副驾。 “等久了?” 他问道,目光在她身上不着痕迹地扫过,从她精心打理过的卷发,滑到那身略显刻板的西装套裙和细高跟上,笑意加深了几分,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调侃:“今天穿得很正式嘛。” 曾婳一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装束,脸上有点发烫。 昨晚特意翻出这一身,就是想和他保持距离——毕竟是“同事”,还是分组调研的同事,总得有个职场样。 “少废话,开车。” 她刻意维持着疏离的职场仪态,池衡还是挂着那副笑容,缓缓启动了车子。 看着窗外的景物飞速倒退,曾婳一强迫自己将那些翻涌的回忆死死压下去。 车子在城东老城区外的主干道停下,曾婳一透过车窗往里望,连片的瓦屋顶挤在一块儿,巷口挂着褪色的红灯笼,几个老太太坐在小马扎上择菜,看见他们的车,眼神里带着点好奇的打量。 “停在这儿?” 她解开安全带,指尖顿了顿——这地方离她想象中的调研集合点差得远,连个像样的停车场都没有,只有坑洼的土路镶着圈杂草,风一吹就往车轮底下钻。 “里面路窄,车开不进去。”池衡绕到副驾这边替她开门。 她没接话,拎着包下车,刚踩上路边的石板路,脚踝就晃了一下。 “小心。”池衡伸手扶了她一把。 曾婳一像是被烫到般赶紧挣开,硬邦邦地说:“其他人呢,不是说分组吗,集合点在哪儿?” 池衡关上车门,把车钥匙揣进兜里:“分区调研,各走各的,我们负责西边这片胡同,他们在东边,碰不着面。” “你……”曾婳一愣住了,“你没说要分区。” 他看着她,装得一本正经:“忘了说。” 这副明知故犯还得寸进尺的模样,让她气不打一处来。 合着她特意穿成这样,全是白费功夫?她就说他怎么突然提议一组调研,原来是早就打好算盘了,让他们独处得名正言顺。 “你又耍我……” “没耍你,”他往前走了两步,站在巷口等她,“工作内容没骗你,只是没说全。” 他朝她伸出手,笑意盈盈:“进来吧,里面路不好走。” 曾婳一没动,双脚却像被钉在原地,她盯着脚下的路——青石板坑坑洼洼,缝里还嵌着泥土,有些地方甚至长了青苔,滑溜溜的,她这双细高跟踩上去,别说调研,能站稳就不错。 “要不我背你?” “谁要你背!”她脸一红,瞪了他一眼,却还是不情不愿地伸出手,指尖搭在他的手腕上,“就……就牵一下,到平坦的地方就松开。” “好。”他应得干脆,却手腕一转,握住了她的整只手,仿佛早就预料到这个结果。 走进胡同里,光线一下子暗了下来,两侧的墙很高,墙头上探出几枝石榴花,红得晃眼,她试图抽回手,却被他更紧地握住。 “路滑。”他目视前方,语气自然,仿佛只是出于绅士风度。 脚下的路确实难走,石板高低不平,偶尔还会踩到松动的砖块,曾婳一几乎是被池衡半扶半牵着往前走,高跟鞋敲在石头上,在安静的巷子里格外清晰。 恍惚间竟想起以前,他们也这样牵着手走过很多路,那时候他总爱突然停下,偷吻她的唇角,看她害羞却又不躲开时笑出声。 就是这一晃神的功夫,脚下忽然踩空——一块石板微微翘起,高跟鞋的细跟咔的一声卡进了石缝里,她身体一歪,惊呼出声:“啊!” 池衡的反应比她快,几乎是瞬间收紧了握着她的手,另一只手稳稳托住她的腰:“怎么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紧张,低头看她时,眼底的担忧都溢了出来。 曾婳一倒吸着凉气,脚踝传来一阵刺痛,她试着动了动脚,鞋跟却像长在了石缝里,纹丝不动。 “鞋……卡住了,”她咬着唇,所有的挣扎和伪装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击碎,身体不由自主地往他身上靠,借力撑住自己,“脚踝好像扭到了。” “别动,”池衡扶着她站稳,“我看看。” 池衡扶着她往身后退了半步,让她的后背贴着自己的胸口,这才缓缓蹲下身。 他的手臂从两侧穿过,指尖先勾住她的腰,稳住身形,再慢慢下滑,掠过臀线时稍作停顿,最后环住她的膝弯。 曾婳一的重心往后倒,臀部刚好落在他的肩头,隔着薄薄的衬衫,能清晰感受到他肌rou的弧度。 “有点紧,”他单膝跪在青石板上,低头研究着卡住的鞋跟,呼吸拂过她的脚踝,带着点温热的潮气,“可能要用力。” 她浑身发紧,几乎是半坐在他的肩头才能稳住,为了不摔倒,只能下意识地伸手,扶住他的脑袋。 指尖穿过他柔软的发丝,触到他温热的耳廓,两人都顿了一下。 曾婳一的脸瞬间红透了,想往后退,脚踝却传来一阵疼,只能更紧地扶住他的头,带了点小脾气:“你……你快点行不行?” 巷口的风卷着石榴花香飘进来,混着泥土的腥气,格外清冽。 她穿着短裙,裙摆因为这个姿势往上缩了缩,露出大半截裹着丝袜的腿,而池衡的手臂环在她的腿弯处,指腹在鞋跟处发力时,肌rou会微微绷紧,隔着丝袜和裙料,能感觉到他的温度正一点点渗进来,烫得她腿根发麻。 池衡像是没听见,手指在鞋跟处摸索了半天,忽然抬头看她,眼底带着点无奈的笑:“卡得太死了,硬拔可能会伤着你,只能把鞋跟崴掉了,可以吗?” 曾婳一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这个仰视的角度让她想起某些夜晚,他湿漉漉的睫毛也这样扫过她腿根,眼神里的认真和刚才的担忧一样,让她没法拒绝。 她咬了咬唇,点了点头:“……行。” “哟,这是卡着了?”巷口路过个拎着菜篮的老太太,探着脖子看了两眼,“小伙子力气大,给姑娘弄出来呀。” 曾婳一的脸瞬间烧起来,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只能把头埋得更低,池衡却坦然得很,还朝老太太笑了笑:“正弄呢。” 说话间,他手腕猛地一用力,只听咔哒一声轻响,鞋跟应声而断,正歪斜地挂在鞋底。 “好了,”池衡松开手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目光落在她红肿的脚踝上,眉头又皱起来,“能走吗?” 曾婳一试着踩了踩地,钻心的疼让她倒吸口凉气:“不行……” “我抱你。”他弯腰就要来抱,手臂已经圈到了她的膝弯。 “别!”曾婳一赶紧按住他的肩膀,脸颊通红,“背我就行!” 池衡挑了挑眉,眼底闪过点得逞的笑意,却没拆穿:“行,听你的。” 他转过身蹲下,宽阔的后背就在眼前,曾婳一犹豫了一下,还是扶住他的肩膀趴了上去,手臂轻轻环住他的脖子。 他的手穿过她的膝弯,稳稳站起身往前走:“抱紧我。” 巷子里的路依旧难走,池衡却走得很稳,偶尔碰到不平的石板,会下意识地把她往上托一托。 曾婳一趴在他背上,鼻尖几乎要碰到他的后颈,能清晰闻到他衣领上的熟悉的香味。 “您好,请问附近有看跌打损伤的地方吗?”路过一个摇着蒲扇纳凉的老头,池衡停下脚步。 “往前拐个弯,张嬷家!”老头往深处指了指,“她家的药酒治崴脚最灵,祖传的方子!以前厂里工人摔了碰了,都找她男人治!” 池衡道了谢,背着她往里走,拐过弯果然看见个小院,门虚掩着,里面传来搓麻将的声音,他抬手敲了敲门。 “谁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掀帘出来,看见池衡背上的曾婳一,“这是崴着了?快进来!” 院子里摆着张石桌,还有其他几个老太太正围着打牌,见他们进来都停了动作,好奇地打量着。 张嬷把他们往里屋带,指着竹椅:“坐下坐下,我去拿药酒。” 曾婳一刚坐稳,目光就被墙上的老照片吸住了——泛黄的相纸上,年轻的张嬷穿着蓝色工装,站在一群工人中间,身后是连片的红砖厂房,烟囱里还冒着淡淡的烟。 “这是……?” “哦,那是以前在纺织厂上班的时候!”张嬷拿着个深色陶罐出来,罐口塞着红布,笑着说,“这院子以前是厂医务室,我男人是厂医,就靠这药酒给工人治跌打损伤,灵着呢,你看这墙上的奖状,都是厂里发的。” 曾婳一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果然有几张褪色的奖状。 她和池衡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讶——城东旧厂区改造正愁缺个工业记忆的鲜活载体,这不就是现成的灵感?那些冷冰冰的厂房数据背后,藏着的正是这样具体的人、具体的故事。 “这药酒是用什么泡的?”池衡顺势问,“闻着挺特别。” “都是老方子!”张嬷打开药酒瓶盖,一股浓烈的药味散开,“得用三十年的酒,加上当归、红花……还有我们厂门口那棵老槐树的根,泡足一百天才行!” 她边说边握住曾婳一的脚踝,瞥了眼她紧绷的丝袜,摇摇头:“咦,姑娘,你这袜子得脱掉啊,不然药酒渗不进去。” 曾婳一耳根发烫,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脚——丝袜裹着红肿的脚踝,已经微微绷紧,再往上,裙摆下的腿线若隐若现,她下意识看向池衡。 池衡站在一旁,唇角微勾,眼神里带着点玩味,像是在等她开口求他。 张嬤见两人僵持,笑呵呵地指了指里屋:“要不去里面处理一下,你男朋友扶着你去嘞?” “他不是……” 曾婳一刚要反驳,池衡已经伸手扶住她的胳膊,他低下头,气息擦过她耳廓:“走吧,一一,再磨蹭脚肿得更厉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