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夢與疑

    夜色靜寂，窗外蟲鳴斷斷續續。

    柳瑤獨自坐在窗邊，手中緊緊捏著那小小一瓶養神露。清澈的液體在月光下泛著柔光，卻讓她心頭沉重無比。

    她凝望著瓶身，半晌未語，唇瓣輕顫。

    「也許只是……巧合。」

    聲音低得幾乎被夜風吞沒。

    「跟養神露……沒什麼關係呢……畢竟那天是先服了丹藥，身子本就不適，偏偏……師尊在……」

    她的呼吸微亂，眼神飄忽不定，像是極力要把心底那抹念頭按下去。

    「不需要多想的……」

    「那也算……心有所思吧……不是嗎……」

    最後一句幾近呢喃，卻像是給自己下的一紙判決。

    柳瑤閉了閉眼，終於在掙扎後決定再次嘗試。她小心翼翼地打開瓶塞，指尖顫抖著，滴了一滴清液入口。

    藥液入喉，微涼。

    她隨即放下瓶子，回到床上，緊緊抱著被褥，閉上眼，默默誦起師尊所傳的靜心訣，以防心境再起波瀾。

    ——可她不知道，正因這份小心與緊張，才讓夢境愈發清晰。

    ＊

    意識沉入夢境時，柳瑤猝不及防。

    沒有任何鋪墊，沒有一絲緩衝，她竟直接落入師尊的懷抱。

    冷冽的氣息近在耳畔，他俯下身，薄唇帶著決絕的溫度，覆上她的唇瓣。

    柳瑤整個人瞬間僵硬。

    燥熱從胸口一波一波湧上來，心跳快得像要衝出胸膛。她張著眼，直直看進夢裡沈玦清冷卻專注的面容，像被困獸般無處可逃。

    「不、不可能……」

    她幾乎是慌亂到顫抖，下一刻猛地閉上眼，拼命誦起靜心訣。

    ——可咒語愈急，心頭的亂意卻愈盛。

    ＊

    「啊——！」

    柳瑤驚醒。

    胸口劇烈起伏，喉間帶著喘息，額上已是一層薄汗。她下意識按住胸口，卻更敏銳地察覺到——自己的身體有了異樣。

    臉頰瞬間滾燙。

    「難道……真的是我對師尊……有什麼想法？」

    她低聲喃喃，聲音帶著顫抖。

    「可是……我之前……並沒有這樣啊……」

    心亂如麻，羞恥、困惑、抗拒交織，讓她覺得渾身都不是自己。

    「這樣……我要怎麼面對師尊啊……」

    她忽地抱住頭，呼吸急促，眼底泛起一抹迷惘。

    「也許……我該下山歷練？也許……只是因為我每天都只跟師尊相處……」

    話音漸弱，她終於垂下手，目光落向床頭那瓶養神露。

    「看來……這個養神露暫時不能再服用了……」

    柳瑤輕輕嘆息，把瓶子收起，隨即披衣而起，推門走出。

    夜風撲面而來，帶走一絲悶熱。她望著遠處林間瀑布的白光，低聲自語：

    「還是……去瀑布，配合靜心訣吧……」

    紅衣少女的背影被月色拉得細長，孤獨卻堅決，消失在山道之中。

    ——她卻不知，這一夜開始，齒輪已悄然轉動。

    平復心緒後，柳瑤回到自己的小院。她換上一身乾淨的衣裳，坐在床邊怔怔出神。

    「我……對師尊是有好感的。」

    她聲音低得幾乎聽不清。

    「師尊也說過，我及笄了……會這樣也正常……只是對象是師尊，也太禁忌了點……」

    說到最後，忍不住輕嘆。

    「也許……我應該嘗試接觸其他人……畢竟這種事，總不好告訴師尊本人吧……」

    她自嘲一笑，眼底卻滿是無奈。

    夜裡輾轉難眠，她乾脆起身，舞了一整夜的劍。直到天色泛白，她才帶著那瓶養神露，前往師尊的住處。

    ——

    清晨的院落，松風清涼。

    柳瑤深吸一口氣，走進靜室，恭恭敬敬行了一禮。

    「昨夜失眠……」

    她將手中養神露雙手奉上。

    「師尊……此物極好，但似乎不適合我使用。精神與體力雖提升了，卻擾亂我心神。弟子來此歸還……昨夜已研讀《雲水心經》，師尊可隨時考校。」

    沈玦聞言，目光微凝，隨即點頭，語氣竟帶著少見的欣慰。

    「不錯，能察覺自身狀況並主動回報，心性可嘉。你向來勤勉，為師甚是欣慰。」

    柳瑤卻因這番誇獎，更覺無地自容，身形微僵，終於艱難開口：

    「師尊……您說過，我已及笄，有那種……想法，是正常的……對嗎？」

    沈玦一怔，目光深邃地望向她。

    柳瑤咬唇，終於脫口而出：

    「那我是否該找道侶？或者……找人直接解了這種雜念？還是我該壓制它？」

    她眼神真誠，語氣無比認真，仿佛這是劍修道路上的一道必解難題。

    靜室內，一時間安靜得只聽得見茶水聲。

    沈玦指節輕撫玉珮，沉默良久，終於開口。

    「你能直面此事，為師欣慰。」

    他的語氣沉穩，卻帶著一抹教誨。

    「及笄之年，情愫萌動，確是人之常情。修行之人，並非要斬斷情緒，而是要明悟其中真義，不為所動。」

    他緩緩起身，背手立於窗前。

    「所謂道侶，當是心靈契合，而非僅為解決一時的燥熱。若只為消解，反而容易迷失本心。」

    沈玦轉身，神色嚴肅。

    「若是一時之念，強求不得；若是真心契合，自當珍視。」

    柳瑤低著頭，聲音微顫。

    「可我……不明白自己所求為何……它是突然出現的。也許……只是生理反應吧……所以我才想，或許直接找人解了算了……」

    此言一出，沈玦眉心深鎖，語氣沉沉。

    「瑤兒。修行之人，當重自身清白。若只為一時之念輕易與人結合，不僅損德傷身，更會迷失道心。」

    柳瑤怔怔抬頭，看見師尊眼中難得的嚴厲。

    「夢境之事，不過幻象。真正的解脫，在於明白自己所求，而非逃避或放縱。嘗試，並不是解脫，而是沉淪。」

    她的心一震，下意識想要反駁，卻只是垂下眼，聲音低不可聞。

    「是……師尊……弟子明白了。」

    她告辭離去，聲音低沉。

    ——

    出了師尊的住所，柳瑤一路走到藏經閣。

    翻過《寧心訣》，翻過《陰陽之道》，翻過《素女經》……

    凡是與男女之事相關的典籍，她全都一卷卷翻出，盤腿坐在灰塵之中，沉默研讀。

    一整日，她都未曾離開。

    她心裡反覆告訴自己：

    「我不懂……那我就去翻書。總會有答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