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致的玩偶
精致的玩偶
冰冷的水包裹上来。 汪蕴杰靠在泳池边的躺椅上,墨镜遮住了眼睛,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和抿紧的唇。他手里端着一杯冰水,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杯壁,目光隔着墨镜,沉沉地锁在泳池里那道纤细的身影上。 郑知凛奋力划水,每一次换气都带着压抑的喘息。冰冷的水流冲进耳朵,世界只剩下沉闷的咕噜声和心脏在胸腔里撞击的闷响。自由泳,蝶泳,仰泳……指令通过岸边助理平板电脑上冰冷的计时器传递下来,不容喘息。她的身体像一架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机械地重复动作,每一次划臂,每一次蹬腿,都精准地榨取着肌rou最后一丝力量。水珠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滚落,分不清是池水还是汗水。目标是0.5公斤。汪蕴杰要求的,不多不少。泳池的消毒水味刺鼻。泳衣紧紧勒着身体,摩擦着皮肤。肺部火烧火燎。 “时间到。”岸上传来毫无感情的声音。 她几乎是爬上岸的,双腿打颤,虚脱地跪倒在冰凉的瓷砖上,大口喘息。湿透的头发黏在脸上颈间,狼狈不堪。管家刘伯就站在一旁,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审视和轻蔑。当助理递过来一杯寡淡的电解质水时,管家冰冷的声音响起: “汪先生要的是最完美的宠物。”他刻意加重了“宠物”二字,像鞭子一样抽在郑知凛刚刚平复一点的神经上,“你的身体,每一寸线条,都要是能供他完美观赏、随手取悦的形态。游泳减脂,是为了保持紧致和流畅,多一斤少一两都是瑕疵,都是对汪先生眼睛的冒犯。”他的话让郑知凛感到一阵灭顶的羞耻,身体不自觉地缩了缩,脸颊瞬间烧了起来。管家却像没看见她的反应,继续用那毫无波澜却极具压迫感的声音说:“别以为这就完了。汪先生给你安排了一系列课程,就是为了把你打造成符合他心意的活体藏品。好好享受吧。”他的语气里充满了嘲讽。 瑜伽室明亮空旷,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城市冰冷的轮廓。 郑知凛穿着贴身的瑜伽服,身体在教练平静而专业的指令下,被折叠、拉伸、扭转成各种精确的姿势。汗水很快浸透了薄薄的布料。教练的手指偶尔落在她的腰、胯、背脊上,纠正她细微的偏差:“骨盆再下沉一寸,这个弧度汪先生喜欢。” “脊柱延展,不要耸肩,姿态要优雅得像摆设。” “保持这个深度,呼吸…… 柔韧度是宠物最好的装饰品。” 那种精准控制的、不容一丝懈怠的拉伸感,如同无形的绳索,将她牢牢绑缚在特定的形态里。每一个动作都要求绝对的柔韧和稳定,像在锻造一件精美的金属器物,敲掉所有不必要的棱角和硬度。身体的酸痛像细密的针,无处不在。她咬着牙,额角的汗珠滚落在地垫上。教练口中那些“汪先生喜欢”、“摆设”、“装饰品”的字眼,如同汪蕴杰无形的在场,持续地羞辱着她。 巨大的化妆镜前,灯光刺眼。 郑知凛闭着眼,任由一双带着凉意的手在她脸上涂抹。粉底液均匀地覆盖掉眼底因为训练和失眠残留的淡淡青影和苍白的肤色,遮瑕膏精准地点在细微的瑕疵上。化妆师的动作娴熟而冷漠,如同在打磨一件艺术品。眼影刷扫过眼睑,带出精致又冰冷的色调,睫毛膏将每一根睫毛刷得根根分明、卷翘。口红是润泽的玫瑰色,被仔细地描摹在唇峰上。 她睁开眼,镜子里的人妆容完美无瑕,眉眼精致,唇色诱人,像橱窗里最昂贵的陶瓷娃娃。但那眼睛里没有光彩,只有一片沉静的、没有温度的湖泊。她几乎认不出镜中的自己。这张脸,是汪蕴杰要求的“赏心悦目”的包装。 服装师推着挂满衣服的架子走过来,衣料摩擦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她的身体像一个被精心测量的衣架。一件件昂贵的衣裙被套在她身上,审视,更换,再审视。最终定下一条剪裁极度合身的吊带丝缎长裙。冰凉的丝绸滑过皮肤,勾勒出每一寸被严格控制、训练出来的曲线——玲珑有致,却又透着一股被刻意雕琢出的、缺乏生命力的单薄。裙子恰到好处地展露着被阳光特意晒过、肤色均匀的肩膀和锁骨线条,那是汪蕴杰点名要求的“自然感”,仿佛她天生就该如此完美地呈现。 “完美。”服装师后退一步,目光审视着最终效果,脸上露出职业化的满意笑容,“这就是汪先生要的‘宠物’该有的样子。” 营养师递过来一个透明的餐盒,里面是精确称量过的食物:几片水煮鸡胸rou,一小簇焯水的西兰花,几颗蓝莓,一小撮藜麦。色彩寡淡,热量被计算到小数点后一位。 “今天的蛋白质够了,碳水略超,晚餐沙拉里会减掉三分之一牛油果。”营养师的声音平板无波,视线扫过她,如同扫描一个需要调试参数的精密仪器,“体重维持得不错,但体脂率还需要再降0.3个百分点,确保肌rou线条更清晰。汪先生欣赏‘精雕细琢’的美感。” 郑知凛用叉子机械地挑起那片苍白无味的鸡胸rou,塞进嘴里。咀嚼变得毫无意义,仅仅是为了维持这具躯壳运转而必须完成的动作。食物的味道在舌尖麻木地化开,寡淡得如同嚼蜡。胃袋是空的,但被“完美宠物”的规训塞满了沉甸的异物感和挥之不去的羞耻。管家的训诫、教练的暗示、营养师的精确要求,还有汪蕴杰那双无处不在的、评估藏品的眼睛…所有的一切都在宣告:她不是人,她是一件被精心饲养、严格打磨、只为取悦主人感官而存在的活体展品。 她坐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穿着那条价值不菲的丝缎裙,完美无瑕的妆容在灯光下泛着瓷器般的光泽。窗外是璀璨的城市夜景,流光溢彩。杯子里是营养师特调的无糖无奶的草本茶。 她看着玻璃倒影里的自己。 妆容精致。身材纤秾合度,每一处曲线都经过精心打磨。衣着昂贵得体,像一件顶级奢侈品。 一个被擦拭得一尘不染、按照主人严苛标准打造完毕的精美玩偶,正等待着被审视、被把玩、被取乐。 玩偶的关节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着,动作精确。玩偶的脸被精心描绘,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玩偶的身体被严格塑形,保持着令收藏者愉悦的姿态。 她端起茶杯,指尖冰凉。杯中的液体映着窗外冰冷的霓虹,也映着她空洞得像玻璃珠子的眼眸。 寂静的房间里,只有她自己轻得几不可闻的呼吸声。那呼吸,也像是被测量过、符合“完美宠物”规范的静音模式。 门在身后无声地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一切声响。房间里,吸音丝绒吞噬了所有杂音,只剩下心跳在耳膜里撞击。暧昧冰冷的浅金色灯光下,郑知凛只穿着那件薄如蝉翼的黑色纱衣,冰凉的空气舔舐着裸露的肌肤,激起一阵阵细微的战栗。她低着头,双手死死攥着,指甲深陷掌心。 汪蕴杰就站在她面前,目光像带着倒钩的鞭子,慢条斯理地扫过她每一寸被精心“包装”过的地方——那完美无瑕的妆容,纤秾合度、被严格训练出的身体曲线,还有包裹在这具躯壳里的、空洞的灵魂。 “啧,”他忽然轻笑一声,伸出手指,冰冷的指背划过她微凉的脸颊,动作带着狎昵的玩弄意味,“真像个人偶,精致,漂亮,摆在架子上看着就赏心悦目。” 他的拇指用力按了按她饱满却毫无血色的唇瓣,眼神陡然变得幽深而危险,嘴角勾起一丝戏谑的弧度,“不过,光会看可不行……我对你,还有别的‘安排’。” 那“安排”二字,被他咬得又轻又慢,像毒蛇吐信,带着不加掩饰的色欲和某种更深的、令人不安的暗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