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原夏
藤原夏
樱纹纸门被侍从轻轻拉开,檀木与线香的气息先一步漫出来。 三人身着西装,站在硕大的和室门口,与屋内的日式雅致形成微妙的碰撞。 主位上的藤原黎率先起身,深青色男士和服,腰间的紫藤花纹带打得一丝不苟。两鬓的白发像落了层细雪。 四十岁的面容保养得宜,唯有眼角的细纹藏着几分深不可测。 见三人进来,他抬手示意侍从添座,声音温:“陈先生,久仰大名。” 陈重阳脸上立刻堆起客套的笑:“藤原先生客气了,能来您的晚宴,是我的荣幸。” 藤原黎互相一一引荐。 “介绍一下,H国陈家公子,这几位是知事环奈,政务官黑川,事次务官荆下……” 都是些响当当的人物,陈重阳目光扫过几人,心里翻了个白眼。 最中间那个挺着圆滚滚的肚子,身高矮矬,看着像颗被泡发的糯米团子。 “什么有头有脸,私下里指不定怎么脏呢。”陈重阳在心里暗骂,嘴上却愈发热络,“多谢您费心准备,这阵仗,我可受宠若惊。” 藤原黎笑着摆手,指尖叩了叩桌面:“陈先生是贵客,自然该隆重些。” 陈重阳端起面前的清酒,杯沿对着藤原黎微微倾斜:“藤原先生,我敬您一杯。对了,这位是我上司,谢醒。” 谢醒适时抬眸,目光沉静地与藤原黎对视,只微微点头,没有多余的话。 藤原黎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刚要开口,就被陈重阳抢了先: “哈哈哈,想必我此次来,您也猜到目的了吧。”陈重阳笑着放下酒杯,开门见山。 “我出钱投资,您在文件上给些方便,神户滨海那块地,咱们合作拿下,岂不是双赢啊?” 话音刚落,和室里的空气骤然凝固。 神户海四通八达,生态优越,升级开发后定是个人人争抢的香饽饽。只是文批难搞,自己人都还得不到的东西,怎能轮得着一个外人…… 动了自己的蛋糕,原本低声交谈的官员们瞬间噤声,坐在左侧的胖官员脸色涨得通红,手里的酒盏重重磕在桌上。 “呵,毛头小子,你当京都是什么地方?一个外国人,也敢来抢我们的生意!” 他说着就要起身,脚下却一个踉跄,手中的酒瓶“哐当”一声砸在陈重阳脚边,清酒混着碎玻璃溅了满地。 跳舞的歌女们吓得立刻停了动作,场面一度火硝,尬在原地。 被藤原黎挥手遣了舞女们下去。 他脸上的笑意淡了些,却依旧保持着镇定:“陈先生,陈家大业大,怎么偏偏看上神户滨海那个小地方?” 陈重阳掸了掸裤腿上的酒渍,笑容里多了几分尴尬:“藤原先生谦虚了,地方不在小,在精。您看,我把上司令都请来谈了,还不够有诚意吗?!” 陈重阳往前凑了凑,声音压低,“六四分成,如何?” “放肆!” 另一位官员拍案而起,手指着陈重阳的鼻子,“我们的地盘,轮得到你一个外人插手?还六四,四六还差着呢!” 陈重阳脸色微变,拳头攥紧,谢醒见状,直接按住陈重阳的手腕,指尖用力示意他冷静。 陈重阳深吸一口气,仰头喝尽了杯中的酒,稍稍压下心头火气。 藤原黎也有私心。 对于这个项目,仅凭借自己拿一下整块地皮再开发,着实有些吃力,可六四他又不满意,为缓和场面尴尬,藤原黎忽然笑了起来,对着侍从吩咐。 “去把小姐请出来。” 他转向陈重阳,语气缓和,“别跟喝醉的人置气,我为各位准备了特别的节目。” 木门再次被拉开,一阵淡淡的栀子花香飘了进来。 藤原夏被侍女搀扶着走进来,樱粉色的和服上绣着漫天流萤,发髻上插满发簪。 皮肤像上好的白玉,眉眼弯弯,可一双漂亮的杏眼却没有焦点,有些茫然。 陈重阳原本低着的头不自觉抬起,目光落在她身上,心脏仿佛漏了一拍——这张脸,怎么这么眼熟? 他晃了晃脑袋,试图驱散酒意带来的恍惚。 藤原夏被带到藤原黎身边。 藤原黎伸手抚上女孩的脸颊,指腹摩挲着下颌,眼神里的占有欲像藤蔓,缠得发紧。 “父亲。” 藤原夏的声音娇软,摸索着抓住藤原黎的手,指尖微微颤抖。 Ekin坐在一旁,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那是看女儿的眼神吗?看猎物的还差不多。 陈重阳的眼睛牢牢盯着藤原夏,努力回想在哪里见过这张脸,却始终想不起来。 “去给贵客弹一曲吧。” 藤原黎拍了拍她的肩膀,语气里带着不容拒绝的命令。 “藤原君真是大方!关在闺阁,视若明珠的女儿都露面了,您平日爱好音律,女儿也定是不差的!” 刚才的胖官员立刻附和,“听说小姐精通音律,今日可得让我们一饱耳福!” 藤原黎浅笑,收下他们的赞意。 藤原夏被侍女引到古筝前。 陈重阳很好奇,明明四肢健全,却全程需要人搀扶…… 藤原夏坐稳,手指在琴弦上摸索了片刻,才缓缓落下。悠扬的乐声瞬间填满和室,官员们纷纷闭上眼,连谢醒的表情都柔和了些。 可藤原夏的额角却渗出细汗,听父亲说,今日来得都是位高权重的贵客。 她怕极了出错,上次弹错一个音,父亲罚她,用戒尺打了三十下手心。 藤原夏心神不宁间,指尖忽然传来一阵刺痛。 “铮”的一声,琴弦断了,断裂的丝线瞬间划破她的食指,鲜血立刻渗了出来。 乐声戛然而止。 “嗯?怎么……”被打断的疑惑声四起。 藤原黎脸上挂着的笑意消失。重要的场合,竟然掉链子,面子上也挂不住了。他厉声道: “藤原夏!” 他起身走到藤原夏面前。 陈重阳瞳孔骤缩。 藤原黎的巴掌猛地朝女孩这挥过来,速度并不快,藤原夏明明可以躲开,却像被定住一样。 陈重阳暗想:“那女孩是傻吗?!连本能的反应都没有,硬生生挨了这一掌。” “啪”的一声脆响,她的脸颊瞬间红肿起来,疼感袭来,藤原夏才后知后觉的哭了起来。和室里一片混乱。 巨大的力度,人也侧倒在地,和服的领口滑落,露出瓷白的左肩。陈重阳坐在她身后,瞪大了眼睛。 一片巴掌大的疤痕落在左肩,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陈重阳的眼底。 这一幕的震惊,仿佛有一双手抓住了他的心脏,不让它跳动。 真的是这样?……他还在怀疑。 “带下去!” 藤原黎厉声吩咐侍女,转身对着众人勉强挤出笑容,“抱歉,今日的晚宴就到这里吧。” 侍女急忙拉起藤原夏的和服,搀扶着她往外走。 藤原夏哭个不停,分不清是脸痛,还是手痛了,她按住流血的食指指尖、可伤口明明在食指中段。 陈重阳终于明白过来,藤原夏看不见。 确认了某种事实,陈重阳怔住,失神般突然颓唐。 藤原夏已经走远,房间里的人也走了。 可陈重阳像是没缓过来一样,一阵惨烈的刺痛从身体内部传来,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眼睛发红,声音里有些苦涩。“她……看不见……”陈重阳小声呢喃,“醒哥,她看不见啊!” 谢醒皱眉看着他:“重阳,你怎么了?” 房间里只剩他们三人。陈重阳还自言自语重复着,他抹了把眼睛,抬起头,把泪水藏进掌心。 良久,他站起身,对着谢醒说:“醒哥你和Ekin先回去,这里,我自己处理。” 谢醒盯着他泛红的眼眶,隐约猜到了些什么。 “自己?” “嗯,自己!” 谢醒无奈,拍了拍他的肩膀,最终只说了一句:“注意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