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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邑村(五)

    

可邑村(五)



    程予率先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狭小的房间里,正中央的老木桌被岁月磨出了温润的光泽,一盏摇曳的烛火在桌面上投下暖黄的光晕,靠墙处摆放着矮床,铺着手工编制的羊毛毡。房间虽小,却被主人收拾得干净整洁,处处透着用心。

    薛沁将自己的背包和脱下的外套随意地扔在墙角,整个人重重地陷进床铺里,羊毛毡被她压出深深的褶皱,她仰面躺着,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累死了。”

    “不对。”薛沁忽然弹射起身,着急忙慌地要往外走:“我得问阿芝姑娘要一床被褥,这茅房也不知道在哪儿,身上都是汗,想洗个...”

    “薛沁。”程予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力道不轻不重,“入夜之后不能外出。”

    “哦——”薛沁拉长了尾音,意味深长地说:“你倒是记得清楚。”

    程予松开钳制,慢条斯理地坐到木桌旁的长凳上:“客随主便。”

    “行吧,你还挺礼貌。”薛沁突然凑近程予,一脸坏笑:“既然没被褥,只能委屈你今晚和我挤一张床咯。”

    程予拒绝道:“不必,我趴桌上歇一晚就行。”

    薛沁坐到程予边上,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眼睛:“你怕什么?”

    程予看着她在那张在烛光下美得惊心动魄的脸,视线与她水汪汪的眼睛对上,看见自己的影子在她瞳孔里摇晃,程予猛地别开脸去,喉结在阴影里艰难地滑动,他问道:“孤男寡女,你不怕?”

    薛沁噗嗤一下笑出了声,她抬手锤在程予的肩头,“我结婚了,我怕什么,再说了,你这拿画笔的胳膊,未必能打得过我,大、画、家。”

    薛沁见程予无动于衷的表情,她轻轻“啧”了一声,缓步走回了床边,她侧卧着支起手肘,目光描摹着他宽厚挺拔的背影,“你可真不经逗,睡了,晚安。”

    “晚安。”程予听到她拖长的哈欠声带着睡衣,起身吹灭了跳动的烛火。

    薛沁睡得并不踏实,胸口传来阵阵灼热的胀痛感,接连几日的奔波让她错过了规律的吸奶时间,此刻涨奶的不适正蚕食着她本就浅薄的睡眠。

    她倏然睁开眼睛望向黑暗的天花板,在这死寂的间隙,耳边忽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某种多足生物在顺着楼梯缓慢爬行,那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近。

    薛沁心头一跳,压低了声音问:“程予,你醒着吗?”

    回答她的是男人沉闷的一声“嗯”。

    那可怕的声音在他们门口停下了。

    薛沁往窗口看去,雕花的窗棂上,古老的图腾与几何纹样交织,糊着镂空处的白纸薄得近乎透明,此刻却诡异地映出一个完整的黑影,漆黑的手印映在白色的窗纸上,像是随时要冲破这层脆弱的阻碍。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薛沁能清晰看到一张扭曲的面孔紧贴着窗纸,那双血红色的眼睛透过薄纸注视着里面的一举一动。

    薛沁猛地从床上支起身,她倒是要看看门外到底是什么怪物。

    “薛沁!”

    就在这时,程予快步走到了床边,修长的手指不由分说地覆上她的双眼,“别看。”

    程予刻意与薛沁保持着恰到好处的安全距离,只有那双过于冰冷的手牢牢蒙住她的眼睛,薛沁忍不住逗弄他,捏着嗓子颤声道:“人家好害怕啊。”

    薛沁柔软的唇瓣轻轻擦过程予的掌心,程予眸色暗了几分,密闭的房间里弥漫着着甜腻的奶香,那气息不安分地黏了程予一夜,源头分明就是近在咫尺的薛沁,她饱满的胸脯前,正散发着令人心烦意乱的香味。

    程予向前进了半步,语气温柔地说:“继续睡吧,明天一早我带你出村。”

    薛沁在心里暗自腹诽这种情形下怎么有人睡得着,她一边想着自己才不会主动离开这里,一边又不由自主地分神去猜测着程予身上的这股好闻的木质香到底是哪个牌子的香水。

    纷乱的思绪渐渐模糊,她的意识慢慢沉入混沌,最终抵不过困意,靠着程予安静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房间里空无一人,薛沁踩着破旧不堪的楼梯往下走,远远瞧见在门口晒苞米的曲比阿芝。

    曲比阿芝听到脚步声后转过头,笑着同薛沁打招呼:“早啊,薛姑娘。”

    “早。”

    曲比阿芝一边翻动着苞米,一边问:“昨晚睡得好吗?”

    回想起半夜那张贴着窗户扭曲的脸和猩红的眼睛,薛沁荡起了一抹温柔的笑:“睡得很好,多谢款待。”

    曲比阿芝的手指在苞米堆里无意识地搅动着,发出沙沙作响的声音,她欲言又止道:“对了,听程画家说...”

    “什么?”

    曲比阿芝脸上挂着淳朴的笑容,真诚地问:“听程画家说你们今天准备回去,是哪里不合你意吗,薛姑娘?”

    薛沁微微蹙眉:“程予?”

    正说着,程予就逆着光从远处走了过来,背上还背着沉沉的画板,阳光在他侧脸投下一道斑驳的光影,薛沁的目光牢牢地追随着他的身影,直到他走近院门,薛沁忽然提高了音量说:“我可不回去。”

    程予的目光在薛沁身上短暂停留,随即不动声色地引开,他转向曲比阿芝,礼貌地问:“能麻烦您给我们准备些吃的吗?”

    曲比阿芝神色一怔,闻言立即放下手中的活计,脸上浮现歉意的神色:“瞧我这记性,都忘了你们一晚上没吃东西了。”

    她走向堂屋的火塘处,揭开还冒着热气的锅盖,“正好做了些苦荞粑粑,还热乎着,你们先垫垫肚子。”

    “好香啊。”薛沁眼睛一亮,不自觉地搓了搓手,不好意思地说:“那我们就不客气了。”

    曲比阿芝将两副碗筷放在一旁支起的木桌上,眼角弯成月牙:“你们先吃,我有点事要出去一趟,吃完了碗放这儿就行,等我回来收拾。”

    “好,你忙。”

    薛沁和程予面对面坐下,她迫不及待地将食物往自己嘴里送,粗糙的荞麦颗粒伴随着柴火烘烤过产生的焦香在嘴里炸开,薛沁鼓着腮帮子努力咀嚼,活像只偷吃的松鼠。

    反观对面的程予吃得慢条斯理,仿佛在享用什么大餐。

    薛沁盯着他优雅的动作,突然开口:“为什么要带我离开这里?”

    程予从衣服口袋里掏出叠的整整齐齐的帕子递给薛沁,停顿片刻才说:“你为什么要留在这,不怕吗?”

    薛沁的眼睛眯成一条缝,趾高气昂地说:“你又忘了我副业是做什么的了?”

    “你来这的真实目的是什么?”

    “我一个考古学家能有什么目的,这小破村里难不成藏着绝世宝藏。”

    程予嘴唇一动,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被门口一声清脆的“阿芝姐”打断。

    喊人的女生蹦蹦跳跳地进了门,她穿着军绿色的登山服,绑带军靴上的泥点子甩出一道抛物线,她身后跟着个同款冲锋衣的男孩,看模样不过十七八岁。

    女生看到坐在木桌旁的薛沁和程予,瞬间停下了步伐,她眨了眨眼,露出个略带窘迫的笑容:“啊...有客人在啊...”

    薛沁的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个来回,嘴角扬起温和的弧度:“阿芝有事出门了,你们吃过早餐了吗,要不要一起吃点?”

    “不用了,我们吃过了。”忽然听到熟悉的普通话,女生激动地走向前去,眼睛亮晶晶的,闪着期待的光:“你们也是从外面来的吗?”

    “我叫薛沁,是名考古学家,来这儿做田野调查。对面的这位叫程予,画家,专程来这儿采风的。”

    “我叫任渺渺。”任渺渺指了指身旁的男生说:“这是我对象,郑贤奇。”

    任渺渺没有了方才的拘谨,一下就打开了话匣子:“我们是云大的学生,上个月刚放暑假,我和他约着来山里徒步,没想到一进山就把指南针摔坏了,手机也没有信号,要不是阿芝姐采药时发现我们,现在可能早变成孤魂野鬼了。”

    薛沁说:“这深山老林里没信号,你们父母一个月联系不到你们,得急坏了。”

    任渺渺心虚地与郑贤奇对视一眼,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阿芝姐说她已经让宋大哥帮我们联系过各自的家人了,让我们留在这里多玩一会,她说难得赶上两年一次的祈丰祭,毕摩两天后就要开坛做法,非要留我们看完这场盛事才许走。”

    “对了,阿芝姐的父亲就是这个村里的毕摩,今天他去村口祈福,阿芝姐应该也会在那儿帮忙,要不要一起过去看看?”

    薛沁饶有兴趣地点点头:“走,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