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必要的抉择
08 必要的抉择
离开拳馆之后，宋泽彦还是开车带乐桃曦去了海边，在深秋里几乎没有人烟的海边小店里给她她买了冰淇淋。 两人在沙滩上脱掉鞋子，沿着海漫无目的地走着。秋天的海风已经有点冷了，但乐桃曦兴高采烈地啃着冰淇淋，完全没有要被冷空气打败的意思。 她小心翼翼地把脚趾伸进冲上海滩的浪花里，因为冰冷的海水尖叫了一声，又笑闹着退了回来。 宋泽彦站在她的身后，注视着她仿若小鹿般活泼的动作，在海面上洒下一串单纯而愉悦的笑声。 兴致一来，落地之后她在海滩上做了一个漂亮的旋转，双手在头顶交汇，旋转后结束于一个漂亮的动作线条，在夕阳里熠熠生辉。 宋泽彦周围也有不少女孩喜欢跳舞，但是他也不得不承认，相比其它舞者，乐桃曦随手的一个动作都能在任何时间地点抓住他人的视线。 他的视线追随着她的手指，她的脚尖，她在空中飞散一圈又缓缓落在肩上的发丝，不由自主地被吸引。 就好像那天在天台上的那一段舞蹈，他知道她没有别的办法了，只能试图用那段舞蹈抓回好友的生命力。 她们把自己的生命献祭给了舞蹈，也只有舞蹈能够让她们专心致志地活在世上。也是因为她的舞蹈，她的朋友才重新回到了这个世界。 她赌赢了，因为她比任何人都了解她的朋友，因为那也是她自己。 乐桃曦回头看着他露出灿烂的笑容，宋泽彦伸出手拉住她的手。 他出身贫寒，想要的东西都必须不惜代价才能牢牢抓住手里。他所作出的绅士风度不过是用来掩饰他的欲望的外表，还有他用来达到目的的手段。 乐桃像跳双人舞一样借宋泽彦的手跳回来，宋泽彦却没马上绅士地放开她的手。 乐桃歪着头微笑地看他。宋泽彦注意到她的目光，瞬间了解了她的想法，便没放开她的手，牵着她沿着海岸继续散步。 乐桃曦笑出来：“这么快呀。” “不然呢？你们这些大小姐要走什么程序？” “要先和我约会三次，如果进展顺利，可以向我告白。我会接受你，然后下一次约会可以和我牵手。之后的约会如果是去看电影，可以找机会接吻。”乐桃曦扳着指头数。 “无聊。” “那你呢？”乐桃带着点狡黠的神情问，“宋泽彦先生怎么和女孩子交往？” “直接上床。”其实宋泽彦已经好久没和女孩子交往，但他还是决定这么说。 “没有精神交流？”乐桃曦的语气让宋泽彦确信她是在开玩笑而不是生气或者嫌恶。 宋泽彦停下来：“一般来说，没有那个必要。” “一般来说呀……”乐桃曦拖长了语调，眼睛亮晶晶的。 宋泽彦也侧头，盯着乐桃曦的眼睛：“一般来说。” “那我就放心了。”乐桃曦微笑，“不然就算是我也会很不好意思的。” 宋泽彦失笑：“不好意思？” “你看，其实我们也没有那么熟嘛。”乐桃曦蹦蹦跳跳的，“我们还是走一走程序好了。” “可以。”宋泽彦牵着乐桃曦的手继续走，并没有什么不高兴的样子。 乐桃曦却拉着他的手转了个半圆，然后踮起脚尖去亲他。但万万没想到她已经踮到了半脚尖的最高点，还是只能碰到宋泽彦的下巴。 宋泽彦有点好笑地看着她挫败地放下脚掌：“算了，你实在是太高了。”虽然在芭蕾舞者里她不算高的，但是也并不是小矮人。虽然之前就觉得宋泽彦很高，但是高到这个程度也是她没想到的。 “没关系，这个我也可以迁就你。”宋泽彦低下头，亲上她的嘴唇。 乐桃曦当然交过男朋友，虽然她的日程非常忙碌，但是补习班里也好芭蕾班里也好，经常有男生对她表示好感。如果对方长得好，她也会和对方约会看看，合得来就会和对方交往。交往嘛，当然也会亲吻，所以乐桃曦对接吻并不陌生。 但是宋泽彦的吻，和她经历过的稍微有一点不一样。 一开始乐桃曦并没有戒备，宋泽彦只是缓缓吸吮着她的嘴唇，和她的“前男友”们没什么两样。但在她觉得这个吻应该差不多结束的时候，宋泽彦却伸一手捧住了她的后脑，加深了这个吻。 乐桃曦当然知道“大人”的接吻和他们仿佛过家家般的吻不大一样，但是这还是她第一次在电影和电视剧以外体验这样的吻。宋泽彦缓缓地侵入她的私人领域，探索着她用来说话和唱歌的器官，他的唇舌划过她喝水时会感到湿润的粘膜，乐桃曦一时之间觉得有陌生的电流窜过自己的脊柱，不由自主抓住了宋泽彦的袖子。 啊啊啊，需要一开始就这么刺激吗？乐桃曦被他紧紧搂在怀里无处可逃，只能被动接受他的侵略。 在乐桃曦觉得自己马上就要因为缺氧而窒息的时候，宋泽彦总算放开了她。他的拇指轻轻拂过乐桃曦的嘴唇：“你该不会没交过男朋友吧。”反应这么生涩，让他有点担心。 “当然有！”乐桃曦眼睑微红，呼吸散乱，但还是不服气地回应。 “也不是第一次接吻吧！”宋泽彦有些调侃地看着她问。 “不是！”乐桃曦气恼地瞪他。 “那就好。”宋泽彦笑了，“我怕吓到你了，忘记你还是小朋友。” “我才不是小朋友！”乐桃曦怒气冲冲，“我马上就要17了。” 平时看着成熟又聪明，这时候终于显露出属于她的年纪的青涩——只有小孩才会否认自己是个小孩。宋泽彦语气悠闲，安慰般地拍了拍她的后背：“带你去吃晚餐补偿你好不好。快乐儿童餐喜欢吗？” “就说了我不是小朋友！”在宋泽彦的笑声里，乐桃曦大喊。 两个人去一家意大利餐馆吃了意面，宋泽彦点了红酒，给乐桃曦点了果汁。晚餐之后宋泽彦把乐桃曦送回了家附近的车站。这是来自优等生乐桃曦的指示——停在她家门口会被她的父母看到。 “谢谢啦。”乐桃曦向宋泽彦挥了挥手，开门下车。 看她在街上走远，宋泽彦开车重新上路。虽然乐桃曦住的地方也算是南城，但是和热闹地充斥着反叛艺术家和滑板少年的市中心比起来，她住的六十四街在丘陵上，附近都是优雅古老的独栋建筑，夜晚也没有什么不良分子出没，路灯下安静的冬日街道和两站外宋泽彦的大本营五十街几乎是两个世界。也难怪她父母放心让她一个人走路回家。 开车回到自家的夜店，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从舞厅里穿来。在深秋依旧穿着超短裙正在吧台喝酒的女孩们看到他，惊喜凑过来：“呀，彦哥回来了。” 宋泽彦对她们面无表情地点点头，没做停留，走到了楼上他通常和刀锋的高层开会的包厢。 厚重的木门挡住了外面的音乐声。在宋泽彦走进房间的时候，等在房间里的“刀锋”小队长们都站了起来。宋泽彦看了看房间里，大约有十个人。平时他走进包厢的时候，都会受到热烈的欢迎。但是今天包厢里却一片肃杀的氛围，没有人说话。 看到他进来了，一个肌rou偾张的男人走过来，是他的亲卫队队长阿钦：“彦哥，人抓到了。” 宋泽彦已经收起了刚才的好心情，眼神冰冷而锋利地看向蜷缩在角落里的两个男人……或者说是男孩。他们的手被绑在背后，其中一个的手臂上还绑着代表着“刀锋”的黑色头巾，蜷缩在角落里发抖。 另一个高层成员把一个装着药片的铝箔片递过来：“他们在店里卖的就是这个，最近在南城很流行，叫晴天丸。据说吃了可以保持很长时间的好心情。” 宋泽彦接过来冷笑一声：“名字还挺文艺。”他用下巴点了点那个刀锋的成员：“谁的人？” 叫阿磊小队长略带愧疚地说：“我的，是阿辉下面的人。他年纪不大，加入的时间也还不长，不知道规矩。” 宋泽彦走过去，他的黑色靴子把那个刀锋的成员踢翻过来，语气里的温度低到极点：“是你把这个人带进来卖药的？你也参与了？” 如果是平时遇到宋泽彦本人，还能和他说上话，这个年轻人恐怕会激动得两眼放光。但现在他看着宋泽彦冰冷的眼睛，他面如死灰，声音颤抖：“彦哥……我……我不知道这个也不能卖……” 宋泽彦看他的眼神毫无波澜，那个年轻人吞了一口口水：“这个……据说不上瘾的，好多人都吃。真的，彦哥，不是毒……啊！”年轻人被宋泽彦拎起来打了一巴掌，宋泽彦冷声道：“愚蠢。” “彦哥，彦哥，对不起……”年轻人吓得直哆嗦，“我，我以后不敢了。” “没有以后了。”宋泽彦把他扔回到地上，侧头对阿磊说，“以后不要再放他进来，告诉所有人，他被除名了。” “彦哥！”年轻人拼命蹭过来，“求求你，我真的不知道这个也不行，求求你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求求你……” 房间里的其他队长看着他，有些神情漠然，也有些面露不忍。加入刀锋，可以说是南城地下青年里最有面子的事情。他们通常出身贫困，既没有钱，也没有赚钱的本事，往往都是找一份不稳定的工作，被人呼来喝去，在钢筋丛林里勉强求生。有时在外面惹了事和人打架，运气好的受点小伤，运气不好的可能连命都要没有。 但是一旦被刀锋接收，事情就会大为改观。他们从此就会变成被人尊敬的对象，从此再也不用担心被人欺负，甚至在工作场所都会被客气地对待。虽然刀锋对于加入的标准相当严格，不仅要有现有成员做人品方面的担保，还会有背景调查，但南城的地下青年们还是会千方百计地挤进刀锋里。 而他们一旦被刀锋除名，事情只会比之前更糟。他们不仅从此以后会再次变成没有倚靠的独狼，还有可能被鬣狗撕咬干净。 但是这些小队长也知道宋泽彦对“药”毫不容赦的态度，刀锋里的成员一旦碰了毒品，就会马上被除名。因为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一旦沾上毒品，就永远陷入黑暗里，不仅会自己越跌越深，还会把别人也拽进深渊。 尤其是这些在生活里苦苦挣扎的年轻人，总有受到诱惑的时候。因此宋泽彦在这方面的严格程度是相当出名的。因为一旦他放松要求，恐怕刀锋里会有不知道多少人心存侥幸从此万劫不复。 明白就里的阿磊虽然心下不忍，仍然点头道：“彦哥，明白了。” 宋泽彦处理完成员，走到那个卖家面前：“你应该知道，三日月禁止卖药。” 那个卖家显然也对宋泽彦非常恐惧：“我，我知道。但是，这个真的不是毒品，只是助兴……彦哥，彦哥求求你别……啊啊啊啊啊！” 宋泽彦从背后拎起他的手，用力一踹，那个人的肩膀瞬间脱臼成了一个诡异的形状。他顿时凄声惨叫了起来，连在外面站岗的成员都听到心里一抖。 虽然刀锋里的小队长多少都习惯于暴力，但是面对宋泽彦面色如常地卸掉对方肩膀的场景，仍有人难免战栗。 宋泽彦扔下他：“报警吧。” “是。”阿钦点头道，拨通了警察局的电话。 来的是一位四十岁后半的警官，面容严肃，后面还跟了一位上了年纪的警察，和一位年轻的警察。阿钦把他们带到包厢的时候，包厢里除了那个毒贩以外，就只有正在看手机的宋泽彦本人了。 毒贩在角落里大声呻吟，宋泽彦站起来时却恍若未闻，只是淡淡道：“周警官，辛苦了。” “哪里。”四十后半的周警官似乎有些哭笑不得，“你这里抓毒贩简直比我们还要严格，每个月靠你我们的业绩就能轻松达成，我感谢你还来不及。说起来这些人也真是，你已经声明在外了，他们还敢跑来惹你，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我也想知道。”宋泽彦耸肩道，“人在那，你们自便吧。” 周警官看着角落痛苦呻吟的毒贩，有些头疼：“这个人……” “抓他的时候不小心伤到了。”宋泽彦轻描淡写。 周警官看着那个人扭曲的肩膀，知道绝对不可能只是“不小心伤到”。但是他也知道没办法因为这件事苛责宋泽彦。 当然，宋泽彦也没留下任何把柄。更何况宋泽彦只是对这个踩他红线的人“略施小惩”，就把警察叫了过来，并没有让他们在几个月后发现一具死因不明的尸体，他应该为此感到满足了。 因此他只是无奈摇头，让手下去把那个毒贩拉起来带回去。倒是和他一起来的张良海口气有些责备：“阿彦，下手还是别太狠了啊。” 宋泽彦看了看张良海，没有像面对其他警察那样出言嘲讽，只是淡然道：“张警官，你白跑一趟了。那个成员已经被除名，刚才让他走了。” 张良海是未成年犯罪科的，也算是看着宋泽彦长大的。从学生时代惹是生非，到慢慢成为南城一股不容小觑的势力，十几年如白驹过隙一晃而过。 他每次看到宋泽彦都会有些感慨，一方面他看着宋泽彦走到现在，稳住了南城的不良青年，让不少人走上正道，难免生出几分复杂的骄傲之情。另一方面他也担心，宋泽彦哪怕不小心一步走错，恐怕都只会往黑暗的深渊越走越远。 十五岁以前，宋泽彦偶尔还会被他抓到。到后面，他几乎都只是因为刀锋成员的事情来“协助调查”。但不管是什么时候，张良海都觉得自己很难窥探宋泽彦的想法。 他放弃了继续试探宋泽彦，叹了口气：“他还没成年吧。把他的资料发我一份，我估计他接下来的日子不好过。” 宋泽彦闻言很罕见地露出了一点笑意：“张警官，您还是和以前一样好管闲事啊。”年轻时候和张良海的几次交手，也成为他日后还愿意和警察合作的原因。不过这句话他是不可能对张良海说出口的。 “没办法，你们这些小崽子就是让人闲不下来。”张良海没好气。 久违地被叫“小崽子”，宋泽彦倒也没生气。他耸了耸肩：“知道了，晚点我让人发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