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酒精
第三章 酒精
作为李家小姐，或许该是个文雅有礼的人。 但李知瑶不是。 从来不是。 绚烂的灯光时不时扫过台下观众的脸，空气中酒气交缠，玻璃碰撞声清脆，带出男人、女人的嬉笑声，但这一切都被突兀响起的轻拍麦克风的声响关闭，众人抬眸看向台上，有个女人站在上面，眉眼带笑。 女人左右不过二十来岁的样子，她扎着马尾，上身穿着紧致的黑色短袖，银质的项链尾巴垂在露出的小腹，宽松的黑色长裤面料在鞋面堆叠，一身黑，不太好惹的样子。 她扯了扯手腕上的护袖，随着动作，依稀能看见她腹部上蔓延的一道发白长疤。 徐明呈静静看了会儿台上，他从桌上拿起酒杯，仰头把酒液往喉头灌去，男人垂下眸，瞳孔映出杯底摇晃的酒液。 “今天驻唱怎么不是之前的美女啊？换人了？” “没有，好像说是老板的朋友，我也没见过。” “哎哎——别吵，她要说话了!” 李知瑶扶着麦克风，她和旁边的鼓手对视一眼，重新看向台下。 “大家好，我是你们今天晚上的朋友，大家可以叫我瑶瑶。” 有口哨声响起，李知瑶挑挑眉，唇边的笑容更大。 李知瑶简短地介绍了自己，她的声音偏清冷，平时说起话来故意压着会显得柔和些，但现在变成唱歌，却多了分强势。 她选唱的是首比较嗨的英文歌，前面还是清水般流淌，本还想说句与她的穿搭不符，下一秒，曲调倏然扬起，整个歌风急转直上，瞬间点亮酒吧里的氛围。 这个样子的李知瑶，是从来没在司珩面前表现出来的李知瑶。 司珩本来走在前面，脚步倏然顿住。 他转过头，看向唱台中心，被灯光笼罩的女人。 台下是欢呼的浪潮，台上是自信从容的她，司珩模模糊糊想起，李知瑶也曾在他面前唱过歌的。 那是一场酒会，他被灌了点酒，李知瑶身为妻子，也多少替他挡了几杯，不多，但很显然，李知瑶不会喝酒。 蠢笨的丈夫在转身之际，看到妻子只身坐在沙发上，耳畔红红，脸上却没什么红晕，她一手撑着自己的下巴，看到司珩，大概是酒精作用，她眼神亮了亮。 “老公，你好没有？” 司珩的身体有片刻僵硬，随即，他点点头，声音不自觉也添些柔意。 “好了，我们回家吧。” “好哦。”李知瑶歪了歪头，笑，“好哦好哦。” 这是他们结婚的第五个月。 回家路上，她一直在车上哼歌，就算司珩没听过这些歌，但也清楚知道，她大概是把自己听过的所有歌的调子混在一起，以至于倏然欢快，又瞬间变得低沉，吵吵闹闹的，像只学舌的鹦鹉，非要将毕生所学乐呵呵地展示出来。 触景生情，大概是想笑一笑的，但司珩看着台上的李知瑶，眉头却皱得很深。 或许不该在看见桌上插好的花时心生怨怼，更不该在朋友随口一说在酒吧见到徐明呈时莫名其妙来到这里，这才让他看见这样陌生的李知瑶。 到底是老天作弄，还是命里如此，司珩不太清楚，他抬手按了按眉心，没来由地觉得胸口发闷。 台上的李知瑶几首曲子完毕，她笑笑，连发丝都在发光。 欢呼声，喝彩声，李知瑶微笑着鞠躬，再直起身子时，台下的某个人已经不见身影。 她眨眨眼，无所谓地转身离开。 …… “唱开心了吗？” “还行。” 徐明呈被逗笑了：“还行？那就是还不开心咯？” 李知瑶仰头喝下一杯水，她清清嗓，状似不在意道：“我刚才看见司珩了。” “哦，你前夫啊。”他指尖扶着杯口，极轻地摩挲了下。 正当李知瑶以为他要说什么的时候，徐明呈却是提起酒杯对着她的轻轻碰了碰，然后，一饮而尽。 李知瑶回敬他一杯：“这算什么？庆祝我离开一段无趣的婚姻？还是庆祝你受刑回来？” “你也知道是受刑，我不在的这几年，你倒是自由自在。” 也不知道是不是李知瑶的错觉，她居然从徐明呈的话来听出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他在不爽什么？ “我可不像你想的那样，和那样一个无趣的人生活三年很无聊的好吗。” “那我回来了就不无聊了？”徐明呈似笑非笑。 “别往脸上贴金。”李知瑶又抿了口水，酒吧里的氛围灯照在玻璃杯上，颜色太过绚丽，这才是她喜欢的颜色。 而不是司珩那样的，死水一样的黑。 “哦，可我向来爱往脸上贴金。” “……” 两人正要斗嘴，李知瑶却感到肩膀被轻轻戳了戳，她转头看去，一个长发女孩子看着她，见她转头，忙不好意思笑道：“是刚才在上面的驻唱jiejie吗？你好漂亮，可以和你合张影吗？” 因为想安静些，两人专门坐到角落，没想到会被女孩子搭讪，李知瑶还在发愣，徐明呈已经先替她开口。 “可以的，随便拍。” 李知瑶瞪了他一眼，后者满脸无所谓。 左右只是合个影，李知瑶干脆答应下来：“好啊。” 本以为只是一个女孩子，没想到长发女生笑了下，后面又出来几对男男女女。 “之前好像没见过jiejie呀，jiejie是新来的嘛？” “要不要拼桌？认识认识玩玩游戏？” “啊，这里还有个小帅哥呢，一起嘛？” …… 李知瑶惊讶。李知瑶惶恐。 “不了……不拼，你说什么？……音乐有点吵。” 李知瑶落荒而逃。 她随口扯了句要去厕所，临走时，李知瑶似乎还看见徐明呈脸上若有似无的笑意。 就这样跌跌撞撞来到酒吧外面，她松出口气，身上的配饰随着刚才的动作叮叮当当，打得腹部生疼，李知瑶站在一旁的空旷地，看向自己发红的肚子。 上面不止有配饰碰到的红，还有一道从底部蔓延上来的长疤。 时间太久，疤痕已经发白，但也能看出以前伤口的夸张。 李知瑶眸光暗了暗。 她从裤兜里掏出根棒棒糖，拆开糖纸，晚风把她额前的发吹乱，李知瑶本想在这边放松一下再回去，旁边大门有不少青春洋溢的男生女生结伴出行，笑意混着酒气飘到她面前，李知瑶忍不住又往旁边挪了挪。 他们还在笑，李知瑶一个人沉在角落，她咬着糖，想起些有的没的。 刚才……司珩见到她了？他有认出她吗？应该不至于连结婚三年对象的脸都不知道吧。 说来好笑，李知瑶对于这个丈夫，其实才更趋近于一无所知。 他温柔有礼，他冷静柔和，且对她格外尊重，两人住在一个屋檐下，虽有夫妻之名，却无夫妻之实，即使如此，他也没有要“另寻新欢”的想法，要不是她这次提出离婚，这段没有感情的婚姻也不知道会持续多久。 可当真，没有感情吗？ 嘴里的糖块被咬碎，李知瑶回过神，她闻见一股极其清淡的香味，很熟悉。 果然，她转过身，看见司珩的脸。 “你……还没走？” 男人看着她手中的棒棒糖，点头。 “正准备离开。” “好。” 对于这个样子被前夫看见，其实李知实心里多少觉得尴尬。 好像还能听到酒吧里嘈杂的音乐，以为司珩只是来打个招呼，但他半天都没有说话，李知瑶奇怪地睨了他一眼。 “你这样穿，很好看。” 李知瑶刚放进嘴里的糖差点全部咬碎。 “谢谢？” “李小姐。” “嗯？” 男人温声开口：“恕我冒犯，但我实在很想问，李小姐一直等的那个人，就是他吗。” 他用了冒犯两个字，在他们这段关系里，这样直白的话语，确实是算冒犯。 但李知瑶也明白，刚离婚的妻子转眼就和发小混到酒吧，先不提穿着，其他的都已经够别人编排一番。 李知瑶惊讶的不是他会突然跨出两人之间平和的假面，而是他话里的——“一直等的人”。 他一直……知道？ “你是说徐明呈？”她的声音带着不可思议，好像他是讲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司珩定定看着她的瞳孔，好半天他才收回目光。 “抱歉。”司珩也觉得自己这番话太过莫名其妙，他皱眉，刚想解释什么，李知瑶突然开口。 “你平常都不会问我，你是……喝酒了吗？” 李知瑶分不清空气中的酒气是哪里来的，或许是旁边来往的人们带出来的，也有可能是她身上自己的，当然，司珩也有可能，虽然他脸上没什么变化，但或许，他已经醉了。 “酒？”司珩弯了弯眼睛，他摇头，“或许是吧。” 问问题的人是他，他却奇怪地没有等李知瑶回答，男人冲她点头，示意自己要先走，他像一阵晚风，清淡地来，再清淡地走。 李知瑶还觉得懵。 完全不像是，想收集类似于出轨证据敲诈一笔的样子。 当然，他也从来不是这种人。 而他说的等的人…… 嘴里的糖已经化了有一会儿，有股发涩的甜腻留在口腔，李知瑶看向男人远去的背影，她沉默半晌，最终转身走回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