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乖

    那两个无声的字，撞入沈洄的眼中。

    他看着屏幕里那张脸，那双涂着鲜红颜色的嘴唇，明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却好像听见了世界上最清晰、最傲慢的拒绝。

    不是羞辱，不是斥责，而是一种……

    他感觉自己胸口那股子无名火，非但没有熄灭，反而以更猛烈的姿态燃烧起来，烧得他四肢百骸都跟着发烫。

    他想骂人，想炸毛，更想立刻顺着网线爬过去，去亲一亲那嘴唇。

    不让的话，就亲一亲她的手，哪里都好。

    反正就是亲一亲她。

    可他什么都做不了。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像个无事发生的人一样，拿起卸妆巾，又一次慢条斯理地擦掉了唇上那抹逼人的红。然后，拿起了第三支口红。

    “第三支，阿玛尼红管405，烂番茄色。”

    她的声音依旧平稳，仿佛刚才那场无声的交锋，只是弹幕里一场无聊的幻觉。

    沈洄死死地盯着屏幕，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他看着那支新的口红，再一次，在那两片柔软的唇瓣上，画出诱人的颜色。

    这一次，他没有再刷礼物。

    弹幕因为刚才那一幕，已经彻底沸腾了。

    【哈哈哈刚才是在说不给吗？】

    【乱码哥人呢？被jiejie干沉默了？@阿洄】

    【富哥也有今天哈哈哈哈哈哈，踢到钢板了吧！】

    【我宣布，从今天起，H就是我唯一的姐，谁支持谁反对！】

    沈洄看着那些起哄的弹幕，第一次没有觉得烦躁。他只是觉得……一种前所未有的混杂着屈辱和兴奋的奇异感觉，席卷了他全身。

    靠，不知道什么感觉，但有点爽。

    在几千人的围观下，被她用最轻描淡写的方式，教育得服服帖帖。

    这个认知，让他感到一阵陌生的战栗。

    直播还在继续。

    第四支，第五支……

    迟映余冷静地重复着涂抹、展示、擦拭的流程。每一支口红，都在她唇上呈现出最完美的质感和颜色。豆沙色、梅子色、奶茶色……那些沈洄闻所未闻的颜色，在她唇上，都很漂亮。

    但他还是不能明显区分它们有什么区别。

    他的脑子很乱，很空，只剩下她嘴唇开合的动作。

    他开始想象，如果他能亲吻那双嘴唇，会是什么样的感觉。

    亲吻涂着烂番茄色的嘴唇时，味道会是酸甜的吗？

    亲吻涂着豆沙色的嘴唇时，触感会是温柔绵软的吗？

    亲吻涂着梅子色的嘴唇时，她会不会在他的舌尖，留下一抹紫红色的像酒渍一样的印记？

    他看着她涂完第十支口红，一支颜色很浅的接近裸色的口红。那颜色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更加寡淡，也更加干净。干净到让人想用最浓烈的颜色去污染她。

    “好了，今天的测评就到这里。”她的声音里带上了一点点结束的意味，“大家对哪支最感兴趣？”

    弹幕立刻开始疯狂刷屏。

    【都好看！jiejie涂什么都好看！】

    【我喜欢第一支！TF80！jiejie涂上气场两米八！】

    【小金条21号！正宫红！求jiejie再涂一次！】

    沈洄看着那些弹幕，鬼使神差地，又一次拿起了手机。

    这一次，他没有打赏，也没有说那些粗俗的话。

    他只是慢慢地，打出了一行字。

    【@阿洄：都喜欢。】

    那条弹幕发出去，混在成千上万的评论里，并不起眼。他也没有指望她能看见。

    他只是想告诉她。

    然而，迟映余视线在弹幕上停留了几秒后，忽然开口了。

    “嗯，”她轻轻地应了一声，然后，她拿起了一支口红，不是之前测评过的任何一支，而是一支全新的包装很简洁的透明管唇釉。

    “既然都喜欢，”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点点微不可查的笑意，“那最后，再涂一个我喜欢的吧。”

    她拧开管身，那刷头是透明的，上面沾着晶亮的水一样的液体。

    她将那透明的唇釉，涂在了自己那双已经被反复擦拭得有些红肿的素净的嘴唇上。

    没有颜色。

    只是让她的嘴唇，看起来更加水润、更加饱满，像一颗沾着晨露的饱满的果实。

    然后，她抬起头，对着镜头，做了一个口型。

    依旧是无声的。

    但这一次，沈洄看懂了。

    她说的是——

    “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