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 『真是虚伪的社交用语啊』

    穆家所有人都得了六亲缘浅的评价，大家对这个拼装家庭也适应良好，只要父母尽了抚养义务没把孩子养死，孩子也没做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平时还是会互动也就差不多了。可偏偏出了穆梓琰这么一个怪类。

    穆梓琰从小是被家里人养着长大的，他记事起父母就因为工作调度外出出差时间变少了一些，多了父母的陪伴。他又是个听话的孩子，老师说要家庭和睦，兄友弟恭，要jiejiemeimei哥哥弟弟相亲相爱，于是他就上蹿下跳着去找家里人互动。由于这孩子的举动看起来实在有趣，在幼年保护期倒也收获过不少关爱。

    但他无法感受到满足。

    和jiejie哥哥不同的是，穆梓琰的好友很多，他在周末出去玩时拜访过朋友的家。穆梓琰清楚地感知过一个真正温馨和睦的家庭应该是如何的，于是他致力于改造家人，甚至在变形记这个综艺播出时网上搜索了节目热线拨打电话，说想让家里人懂得相亲相爱的真谛。

    当然电话那头也回复了：“小朋友你打错了，我们这里是变性记。”当然后面反诈骗电话就打过来了这事暂且按下不表。

    总而言之，穆梓琰想要有一个幸福之家。这件事他坚持了很多年，他坚持每天回家向家人问好，分享自己的生活，家里人也并非什么格外冷漠的人，基本还是会有礼貌的回应，礼貌。本来这样下去应该就不错了。

    但穆梓琰发现自己最近向家人投注的目光变少了。

    应该说，他不再关注别人了。他没有再去观看他们每天的表情，也不再绞尽脑汁去观察自己的日常生活，在饭桌上分享，看他们是否会有兴趣，这个饭桌上逐渐真的食不言寝不语。他的视线开始锁定在一个人身上——他的jiejie。

    jiejie吃东西咀嚼得很慢，夹菜之前喜欢先思考一下，吃东西的时候也慢吞吞的像在想事情，时不时她的视线就会瞥向别处，穆梓琰知道，这个时候她肯定又想到什么奇怪的东西上去了。jiejie也是个很敏锐的人，她能够感觉到别人的视线，像穆梓琰就被她抓包过无数次，等jiejie望向他眨眨眼时，他就露出笑来。

    穆梓琰发现，只有在他望向jiejie时才会得到家人的目光，那双眼睛黑黝黝的，就这么疑惑地望着你，眼睛当然不会说话，但是jiejie会。jiejie会疑惑地说：“你看我做什么？”然后他就摇摇头，又做出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他俩这样就像有了一些别人都不知晓的小秘密。

    于是他更爱看向jiejie了。

    但jiejie似乎也不能随时将视线转向他的身上。

    “这本书看完没，看完我拿走了。”哥哥拿着书敲敲穆淼的头。

    “看完了，上次我们去买的另一本给我吧，我要看这个。”穆淼懒散地摆摆手，漫不经心地回复。

    穆梓琰看去，穆泽钦手上拿着的书看不清封皮，他不知道那本书叫什么名字，但是看那厚厚的书脊，很显然不是五年级的小朋友能看懂的。

    “这道题怎么做的？”穆淼扯着一张试卷走了下来，哥哥看了几眼便开始讲解，穆梓琰好奇极了，也凑过去看，但他不知道为什么试卷上有那么多的英文字母还说是数学试卷。

    “这周末我们再去那里吧。”穆淼拉着哥哥的衣袖，穆泽钦点点头，也没有多说什么，他们俩似乎早有默契。穆梓琰看着他们，两人毫不在意地忽略了他们。

    “jiejie，你们在干什么啊？”终于他忍不住了，他故作忸怩地问出这个问题。

    穆淼皱皱眉，说道：“穆梓琰，你再用这种语气恶心我，我就给你买十套黄冈小学试卷。”他是故意的。

    “那你们又不跟我说你们在干什么，你们周末要去哪儿，我也要去！”人嫌狗厌的年纪自是爱缠人的，他充分发挥了自己故搅蛮缠的攻势，当然随即收获了一顿威胁，等到他投降表示自己不去了已经是十分钟以后的事了。穆梓琰愤愤地看着jiejie。

    哥哥方才在一旁始终并未出声，初中生可以打小学生，但要是高中生加入战场就有点太可怜了不是吗？此刻他看着穆梓琰，笑着说道：“阿琰，我们要去的地方不适合你去，等你长大一点我再带你去好吗？”

    “那jiejie呢？”

    “你jiejie她……”穆泽钦看向穆淼，后者撇撇嘴，摇头表示拒绝，于是他露出为难的表情，“你看到了，你jiejie并不愿意，你要说服她才行呢。”

    穆梓琰看着哥哥，他看了半晌，突然哇声大哭，动静大到甚至惊扰了父母。最后小学生还是收到了黄冈实验小学真题试卷，穆淼原话，他应得的。

    其实穆梓琰那天没有想哭，他并不是一个爱哭的孩子，再说他已经五年级而不是五岁了。只是那时他望着哥哥，哥哥的神情是为难的，但却假得连他这个小孩都能看得出来——他十分高兴，他在高兴什么？穆梓琰不知道。他只是很难过，就像班上的小朋友耳附耳地说着悄悄话，说着说着突然瞥向他笑了一下，然后又开始说的那种难过。

    他看向坐在哥哥旁边一声不吭的jiejie，他们两个坐在那边，他坐在这边，他们坐得那么近，但他一次都没有看见jiejie的眼睛。哥哥的视线一直落在他的身上，他本该欣喜于家人的注视，可就在那刻他却依旧感到不满足。他想看见jiejie望向他的眼。

    于是他说：“jiejie，你望望我好不好？”穆淼转过头来来。

    他无法描述那种心情，语文书上没有学过这种表达，他搜肠刮肚了半天，却找不出半个词汇来，他想，怪不得他的作文老是得低分。于是他只能又露出那个笑容，像每一次穆淼的视线落在他身上时他露出的那个笑容那样。

    他说：“jiejie，我会长大的，你到时候和我一起去好不好。”

    “不好。”穆淼看着穆梓琰又一副要哭的模样，她只得转了话头，“再说吧。”

    当然，没过几周穆淼也不再和穆泽钦神神秘秘地溜出去了，穆梓琰观察了很久，只见jiejie摆摆手，说：“腻了。”

    他才恍然大悟，jiejie的再说的意思就是再也不说。

    不过，这个时候的穆梓琰小朋友并不知道这些，他只清楚，长大了就能多和jiejie说说话了，于是他掰着手指头，开始算长大的时光还要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