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谈
“谈谈”
一道黑色的、没有实体的影子,像一阵无声的风,从门缝中一闪而过。尼克斯的动作快到超越了人类视觉的捕捉极限,他甚至没有在贝里尼的视网膜上留下任何残影。当贝里尼还在低头瞪着那个麻烦的小女孩时,尼克斯已经悄无声息地站在了他的身后,像死神投下的影子。 紧接着,阿纳托利动了。他的动作不像尼克斯那样诡异,却带着一种致命的优雅。他像一个去赴宴的贵族,从容地迈步走进书房。他的嘴角挂着一抹迷人的微笑,眼神却冰冷得像手术刀。他反手将那扇厚重的红木门轻轻关上,最后那声“咔嗒”的落锁声,听起来就像是棺材盖合上的声音。 书房里的一切,瞬间凝固了。 唐·贝里尼终于感觉到了不对劲。他感觉到身后传来一股让他汗毛倒竖的寒意,那不是来自空调的冷风,而是一种生命被天敌盯上时最原始的恐惧。他猛地转过身,然后,他看到了他这辈子见过的、最让他无法理解的景象。 他的书房里,多出了三个人。一个全身包裹在黑色紧身衣里的怪人,像一尊不祥的雕像,沉默地堵住了他唯一的退路。一个他刚刚还以为是迷路羔羊的小女孩,此刻正站在他那张价值连城的波斯地毯上,擦干了眼泪,脸上露出了一个甜美而诡异的微笑。 而最让他感到恐惧的,是那个站在书桌旁的男人。那个男人英俊得像个电影明星,穿着一身黑色的作战服,身材挺拔。他正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自己的书房,那双灰蓝色的眼睛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轻蔑和玩味。 他手里把玩着贝里尼用来拆信的银质开信刀,动作轻佻,仿佛那不是一件武器,而是一件有趣的玩具。 “晚上好,唐·贝里尼先生。”阿纳托利开口了,他的意大利语标准得像个罗马贵族,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留声机里《茶花女》的咏叹调。 “很抱歉打扰你的私人时间。你可以把我们看作是……嗯,客户服务中心的。我们收到了一些关于你服务质量的投诉,所以特地派了高级专员上门回访。” 贝里尼的大脑一片空白。他混迹黑道几十年,杀过人,也被人追杀过,但他从未遇到过如此诡异的场面。这些人是怎么进来的?他那些昂贵的、号称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的安保系统呢?他那些忠心耿耿的守卫呢? “你……你们是谁?”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但那声音干涩而沙哑,连他自己都觉得陌生。“你们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知道我是谁吗?”他试图用自己的名号来震慑对方,这是他最后的、也是唯一会的伎俩。 阿纳托利笑了,那笑容英俊,却不带一丝暖意。“哦,我们当然知道你是谁。卢西亚诺·贝里尼,外号‘秃鹫’。喜欢18年的苏格兰威士忌,古巴的科伊巴雪茄,还有……扣押不属于你的货物。” 他将那把开信刀的尖端,轻轻抵在自己手指的皮肤上,感受着那份冰冷的锋利。“至于我们是谁……名字不重要。你只需要知道,我们是你这辈子犯下的、最后一个错误。” 他的话语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狠狠地扎进了贝里尼的心脏。贝里尼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冷汗。他终于意识到,这些人不是为了钱,不是为了地盘。他们是来索命的。 “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货物’!”他还在做最后的挣扎,身体却不自觉地向后退,直到后腰抵住了坚实的红木书桌。“这是一个误会!我们可以谈!无论你们想要什么,钱,还是别的,我都可以给你们!” “谈?”阿纳托利挑了挑眉,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我们当然要谈。但不是现在。” 他踱步到书桌前,拿起贝里尼喝了一半的威士忌,放到鼻尖闻了闻。“麦卡伦18年,不错的选择。可惜,你这种人喝,糟蹋了。”他随手将那杯价值不菲的酒倒在了地毯上,金黄色的液体迅速渗入昂贵的羊毛里,留下了一片深色的污渍。 这个侮辱性的动作,彻底击溃了贝里尼最后的心理防线。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疯狂和决绝。他知道求饶无用,唯一的生路,就在他右手下方的那个秘密按钮里。只要按下去,整个庄园的最高警报就会响起,埋伏在暗处的枪手会把这里打成筛子。 他深吸一口气,准备做最后的赌博。 但他的动作,在阿纳托利的眼中,就像慢镜头一样清晰。 就在贝里尼的手指即将触碰到桌面下的那个按钮时,一直沉默不动的尼克斯,动了。 没有人看清他是如何移动的。他仿佛只是身体晃动了一下,下一秒,就已经出现在了贝里尼的侧面。他的手像一把铁钳,精准地扣住了贝里尼的手腕。同时,另一只手的手指,以一种奇特的方式,在贝里尼的脖颈侧面的一个神经节点上,轻轻一弹。 那动作轻柔得像情人的抚摸。 唐·卢西亚诺·贝里尼的身体猛地一僵,他眼中的疯狂瞬间被一种极致的惊恐所取代。他发现自己动不了了。他的大脑还能思考,他的眼睛还能看见,他的耳朵还能听见,但他却无法控制自己的任何一块肌rou。他就像一个被装进了自己身体里的幽灵,一个活生生的、拥有意识的植物人。 阿纳托利满意地看着这一幕。他走到瘫软在椅子上的贝里尼面前,弯下腰,凑到他的耳边。他能闻到这个男人身上因为恐惧而散发出的、混杂着汗水和古龙水的酸腐气味。 “你看,我就说我们要谈谈。”阿纳托利的声音轻柔得像魔鬼的低语,那温热的气息喷在贝里尼的耳廓上,让他感到一阵阵战栗。 “现在,你哪儿也去不了了。我们可以慢慢聊,聊聊那批‘医疗物资’,聊聊你的好奇心,再聊聊……我该用哪种方式,把你从这个世界上,抹得一干二净。” 他直起身,脸上重新挂上了那副迷人而残忍的微笑。他看了一眼坐在沙发上,正饶有兴致地将一颗“糖果”在手里抛来抛去的卵石。 “好了,小石子,”他用一种轻松的语气说,“开胃菜结束了。现在,让我们看看,主菜的味道怎么样。” 书房里的歌剧还在继续唱着,那悲伤而华丽的咏叹调,此刻听起来,却像是为唐·贝里尼谱写的、最后的安魂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