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典型一家四口
非典型一家四口
他们没有再多做停留,结了账,像任何一个普通的游客家庭一样,悠闲地散步回到了他们在巴勒莫郊区租下的那栋带泳池的别墅。别墅被高高的石墙和茂密的柠檬树环绕,隔绝了外界的一切窥探。 门一关上,那种伪装出来的家庭温馨感瞬间烟消云散。空气变得像西伯利亚的冬夜一样,冰冷而锐利。 阿纳托利从口袋里拿出那个匹诺曹木偶,将它放在客厅中央那张昂贵的玻璃茶几上。他没有去尝试扭动木偶的鼻子或四肢,而是从夹克内袋里取出了一个银制的、外形酷似打火机的小工具。 维斯佩拉已经自觉地拉上了所有的窗帘,让整个客厅陷入一片昏暗。她站在阿纳托利的身后,像一尊忠诚的守护神,琥珀色的眼睛在暗光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她知道,这是“碎翼”的时刻。 卵石则跳上了沙发,盘腿坐着,像个等待开演的观众。她从裙子口袋里摸出一根棒棒糖,撕开糖纸塞进嘴里,含混不清地问:“老大,那个小木头人说了什么谎?我们要把它拆掉吗?” 尼克斯则无声地移动到了门口,他从不关心任务的内容,只关心善后的流程。他从紧身衣的一个隐秘口袋里,取出了一小瓶无色液体。那是特制的强酸,足以将任何有机物和大部分无机物都消解得无影无踪。他已经开始规划如何抹掉他们在这里留下的一切痕迹了。 阿纳托利没有回答卵石的问题。他打开那个银制工具,一束微弱的紫外光射出,照在匹诺曹手里的那卷空白羊皮纸上。在紫外光的照射下,原本空无一物的纸卷上,开始浮现出密密麻麻的、用特殊荧光墨水写成的字符。 这是桑西亚的手笔,代号“69”的情报专家。她从不使用常规的通讯方式。她的信息,总是隐藏在最意想不到的地方,用最难以破解的方式加密。这卷羊皮纸上的信息,只有在特定波长的紫外光下才能显现,而且显现的时间只有短短的三十秒,之后荧光效果便会永久失效。这确保了信息的一次性阅览,绝无泄露的可能。 阿纳托利的眼睛快速地扫过那些浮现出的字符,他的大脑像一台超级计算机,在短短数秒内便将所有信息吸收、解码、并储存完毕。他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但那双灰蓝色的眼眸却仿佛结了一层薄冰。 荧光渐渐黯淡,羊皮纸重新恢复了空白,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客厅里一片死寂,只有“卵石”吮吸棒棒糖发出的轻微声响。 “一个老朋友遇到了点麻烦。”阿纳托利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平静无波,像是在陈述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我们的巴尔干后勤线,被一只贪婪的秃鹫盯上了。” 他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一把拉开厚重的窗帘。傍晚的阳光斜斜地射了进来,在他背后那对横跨整个背部的半魔半天使翅膀纹身上,投下了一片斑驳的光影。 “目标:唐·卢西亚诺·贝里尼,外号‘秃鹫’。”阿纳托利的声音变得冰冷而清晰,每一个字都像一颗子弹。“地点:他位于巴勒莫山顶的私人庄园。理由:他扣押了我们一批运往黑山的‘医疗物资’,并且试图追查货物的来源。” 维斯佩拉的呼吸微微一滞,随即,一抹病态的红晕爬上了她苍白的脸颊。她最喜欢这种时刻,当阿纳托利下达命令时,那种掌控一切的姿态,让她浑身的血液都为之沸腾。她上前一步,声音轻柔地问:“需要我做什么,阿纳托利?” “我需要你的眼睛。”阿纳托利转过身,目光落在维斯佩拉身上。“天黑之前,我要他庄园的全景图,包括所有的入口、出口、守卫换岗时间,以及……最适合你和你的‘情人’约会的狙击点。”他的“情人”,指的是维斯佩拉那把巴雷特M82狙击步枪。 维斯佩拉的眼中闪过一丝狂热的喜悦,她点了点头,没有多余的废话,转身便走向自己的房间。很快,人们就能听到金属零件被轻柔擦拭和组装的细微声响,伴随着她那首时断时续的摇篮曲。 阿纳托利又将目光转向了沙发上的卵石。“小家伙,你的甜点时间结束了。” 卵石吐出嘴里的棒棒糖,露出了一个甜美的、却又令人不寒而栗的微笑。“那个叫‘秃鹫’的坏蛋,是不是一个抛弃了自己孩子的坏爸爸?”这是她最关心的问题,也是她执行任务时最强大的心理动机。 “或许是,或许不是。但这不重要。”阿纳托利走到她面前,蹲下身,与她平视。“我需要你研究他的生活习惯。他的食物,他的饮料,他每天必经的路线。找出任何一个,可以让一个拿着棒棒糖的小女孩,毫无防备地接近他的机会。” 卵石的眼睛亮了起来,她用力地点了点头,像接到了最有趣的游戏任务。“交给我吧,老大!我会让他尝尝我最新口味的‘草莓炸弹’!”她从沙发上跳下来,一溜烟地跑向了放着她那台特制平板电脑的房间,那里面储存着她从暗网上搜刮来的、关于各种毒药和暗杀技巧的“睡前故事”。 最后,阿纳托利的目光落在了那个沉默的黑色身影上。 “尼克斯。” 那个黑色的身影微微颔首,表示正在聆听。 “桑西亚的情报很完美,但我们从不留下任何东西。”阿纳托利的声音里不带一丝情感。“准备清理。等我们离开这栋别墅时,我要让它比我们来之前还要干净。干净到……就好像‘阿纳托利·沃尔科夫’这个名字,连同他的‘家人’,都从未在这颗星球上存在过一样。” 尼克斯没有回答,只是从腰间又取出了一个更小的喷雾瓶。他对着空气轻轻一喷,一股无色无味的气体散开,所过之处,连空气中漂浮的尘埃似乎都被分解了。这是他的艺术,他的使命——将存在,彻底归于虚无。 命令下达完毕。这个临时组建的“家庭”,像一台精密的杀戮机器,瞬间便开始高效运转。 阿纳托利重新走到窗前,凝视着天边那轮正在缓缓沉入地中海的落日。夕阳将天空染成了一片壮丽的血红色。 他举起手中的酒杯,对着那片瑰丽的晚霞,露出了一个迷人的微笑。 “别这么悲伤,美人儿。”他轻声说道,像是在与夕阳调情,“真正的烟火,可还没开始呢。” 西西里的夜,即将迎来它最血腥的访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