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米
卢米
阿纳托利重新获得了他的“宁静”和“孤独”。 他再次变成了那个坐在角落里、独自饮酒的、忧郁而英俊的“俄罗斯游客”。仿佛刚才那三个不长眼的醉鬼,只是他酒精作用下产生的一段无聊幻觉。 他对着吧台的方向,轻轻举起了两根手指。这是一个无需言语的信号。 很快,那个一直假装什么都没看见、但实际上却用眼角余光观察着一切的、经验丰富的老酒保,便端着一瓶全新的、未开封的“Koskenkorva Viina”和一个干净的、冰镇过的玻璃杯,快步走了过来。 “先生,您的酒。”酒保将酒和杯子放在桌上,动作麻利地帮他打开瓶盖,然后又悄无声息地退了回去,整个过程没有一句多余的废话。他知道,对于这种客人,最好的服务就是“不存在的服务”。 阿纳托利给自己重新倒上了一杯满满的、清澈如水的烈酒。他举起酒杯,对着窗外那片被白雪覆盖的、沉睡中的赫尔辛基,无声地敬了一下。 他在敬这座美丽的城市,也在敬自己刚刚成功避免了一场不必要的麻烦。更是在敬他接下来将要在这里执行的、那场注定会掀起滔天巨浪的“任务”。 他再次将冰冷的酒液送入口中,任由那股熟悉的、刀割般的灼热感在自己的口腔和喉咙里肆虐。他喜欢这种感觉。这种感觉让他保持清醒,让他时刻铭记着自己是谁,以及自己存在的意义。 他不是游客,不是哲学家,更不是什么多愁善感的文艺青年。 他是阿纳托利·沃尔科夫。 代号“0”。 “碎翼”组织(S.W.)的最高领袖。 一个行走在人间,负责修剪掉这个世界多余枝叶的……“园丁”。 而赫尔辛基,就是他下一个需要“修剪”的花园。 他将目光从窗外收回,落在了自己手腕上那块看起来平平无奇、实际上却是S.W.最高科技结晶的特制手表上。他轻轻敲了敲表盘,一道只有他自己能看到的、淡蓝色的虚拟光幕,瞬间投射在了他的视网膜上。 光幕上,只有一行简洁明了的文字: 【目标:克劳斯·海基宁。芬兰国防部副部长。】 【地点:海基宁私人庄园,距离赫尔辛基市中心30公里。】 【行动时间:48小时后。】 【合作者:代号207,‘卢米’。】 卢米…… 阿纳托利的嘴角,勾起了一抹难以察觉的、混合着些许玩味和一丝无奈的弧度。 在S.W.三百多名顶尖杀手里,卢米无疑是最特殊、也最麻烦的一个。那个如同雪中精灵般苍白、纤细的芬兰男孩,那个对毒药和催眠术有着天才般执着、却对人类情感和物理接触有着病态般厌恶的“研究员”。 每次和卢米合作,都像是在进行一场极其精密、但又极其考验耐心的外科手术。你必须严格遵守他制定的所有“无菌”规则,不能有任何的即兴发挥,否则那个小小的“洁癖”天才,很可能会因为你无意中碰了他一下,而当场放弃任务,甚至反过来给你下毒。 阿纳托利甚至毫不怀疑,如果自己刚才真的和那三个醉鬼动起手来,沾染上了哪怕一丝一毫的“污秽”,卢米那个小家伙很可能会单方面宣布,此次合作取消。理由是:“Boss,您的身上沾染了低等生物的细菌,这会影响我后续样本采集的纯净度。” 想到这里,阿纳托利不禁有些头疼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xue。 他拿起酒杯,又灌了一大口。 看来,在见到那个麻烦的小家伙之前,自己有必要先用这瓶最烈的芬兰伏特加,给自己好好地“消消毒”。 就在这时,他口袋里的特制通讯器,发出了一阵极其轻微的、只有他自己能听到的高频震动。 他知道,是卢米。 那个小家伙,永远都像他使用的那些毒药一样,精准、守时,且毫无预兆。 阿纳托利接通了通讯,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等待着。 通讯器里没有传来任何声音,只有一片死寂。这是卢米的习惯,他从不主动开口说第一句话,像是在用这种方式测试对方的耐心。 阿纳托利也很有耐心地陪他“耗着”。他甚至还有闲情逸致地端起酒杯,对着空气中的卢米,再次无声地敬了一下。 大概过了足足半分钟,通讯器里才终于传来了一个如同碎冰碰撞般清冷的、经过电子处理后听不出任何情绪的、带着芬兰口音的英语。 “我在你对面的楼顶。” 阿纳托利闻言,下意识地抬起头,目光穿过酒吧那扇不算干净的玻璃窗,望向了对面那栋巴洛克风格的古老建筑。 在建筑物的屋顶边缘,那片被皑皑白雪覆盖的、如同童话世界般纯净的背景中,他似乎看到了一个极其微小的、几乎与黑夜融为一体的白色身影。 那个身影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像一尊由冰雪雕琢而成的、精致而易碎的雕像。 即使隔着这么远的距离,阿纳托利仿佛都能感觉到,那道来自卢米的、冰冷而锐利的、不带任何感情的视线,正穿过无尽的黑夜和风雪,精准地落在自己的身上。 那是一种混合着审视、评估、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病态的“好奇”的目光。 阿纳托利知道,卢米正在“观察”他。 就像观察一只即将被用于实验的小白鼠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