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务完成

    他握着刀的手再次抬起，这一次，刀锋没有再对准莉安，而是重新移向了他自己那只正在流血的手臂。

    “你看，你刚才划的这道伤口，完全不合格。”他用一种教学般的口吻说道，“长度不够，深度也不够。这样是无法通过系统验证的。”

    他看着她，脸上重新挂上了那种人畜无害的、阳光开朗的笑容，仿佛刚才那个用言语将她逼入绝境的恶魔只是她的幻觉。

    “所以，现在，我给你两个选择。”

    他竖起两根手指。

    “第一，我来动手。我会非常‘标准’地在你身上，划出一道长15厘米，深度嘛……足以让系统满意的伤口。位置你来选，脸除外，我还没那么残忍。”

    他的目光在莉安纤细的手臂、修长的大腿上来回逡巡，像是在挑选一块上好的画布。

    “第二……”他顿了顿，笑容变得更加狡黠，“你来动手。你亲手，用这把刀，在我身上，完成这道15厘米的伤口。我会握着你的手，‘教’你该用多大的力气，该划多深，直到……任务完成为止。”

    他将那把沾着他自己鲜血的手术刀，重新塞回莉安的手里，然后，用他那宽大温热的手掌，包裹住她冰冷颤抖的手。

    她猛地挣脱开他揽在腰间的手臂，用力拨开他捏着她下巴的那只作乱的手。动作之快，甚至让他都略感意外。莉安后退一步，拉开了些许距离，终于能顺畅地呼吸。冰冷的空气涌入肺部，让她纷乱的心跳稍微平复了一些。

    莉安抬起头，冰蓝色的眼眸中，杀意四溢，凛冽如寒冬的冰川，挑起一边的眉毛，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挑衅的弧度。

    “当然是划在你身上。”

    她的声音不大，却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喙的决绝。

    侠客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一瞬，随即变得更加灿烂。他像是听到了世界上最美妙的回答，眼中闪烁着毫不掩饰的欣赏与兴奋。

    真有意思。

    他想。

    果然，比起温顺的羔羊，还是这种会亮出獠牙，即使被逼入绝境也要反咬一口的小野猫，更能激起人的征服欲。

    “明智的选择。”他轻笑着，再次朝莉安走近。

    她没有后退，任由他靠近。她看着他，看着他伸出那只没有受伤的手，用宽大的手掌，重新包裹住她那只握着手术刀的、冰冷的手。他的掌心温热干燥，带着常年使用电脑和工具留下的薄茧，与她纤细微凉的手指形成鲜明的对比。

    这一次，莉安没有反抗。

    他要握着手就握着。

    他们是幻影旅团的蜘蛛，是来自流星街的恶徒，不是什么扭扭捏捏、因为肢体接触就会脸红心跳的黏糊高中生。这是一场交易，一次任务，仅此而已。她在心里一遍遍地对自己说，试图用这种冷酷的逻辑来麻痹内心深处那丝异样的悸动。

    侠客似乎对莉安的顺从非常满意。他握着她的手，将刀锋重新引向他自己那只受伤的手臂。那道之前划出的、浅得可笑的伤口旁，还有大片的完好皮肤。

    “准备好了吗？”他俯下身，在她耳边轻声问道，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我的‘学生’？”

    最后两个字，他咬得极轻，却充满了暧/昧的戏谑。

    莉安没有回答，只是将刀尖，抵在了他小臂的皮肤上。

    “就是这里。”侠客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像一个最耐心的导师，“力道再大一点，对，就这样……感受到皮肤的弹性了吗？现在，稳住手，慢慢地，向下拉。”

    他的手掌覆盖着她的手背，用一种温柔而坚定的力量，引导着她。莉安几乎感觉不到自己在用力，仿佛只是他力量的延伸，是他意志的执行者。

    刀锋刺入皮肤。

    就像她做过千百次对敌人做的样子。

    刀尖下传来一阵细微的阻力，随即是皮rou被切开时那种独特的触感。鲜红的血液瞬间涌出，顺着刀刃的轨迹，形成一道刺目的红线。

    “很好，继续。”侠客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兴奋的喘息，“不要停，保持这个速度和深度……对，就是这样……”

    她移动着手腕，看着那道血线在他的手臂上不断延长。五厘米，十厘米，十二厘米……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浓郁的、甜腥的血气，钻入她的鼻腔，刺激着她的神经。

    鲜血从他手臂上那道狰狞的伤口里不断涌出，一滴滴地落在纯白的地面上，绽开一朵朵小小的、妖异的红梅。

    十五厘米，皮开rou绽。

    终于到了。

    她猛地抽回手，迅速远离侠客。侠客也顺势松开了手，任由她后退。

    “做得很好。”

    侠客却像是完全感觉不到疼痛一般，他甚至还有心情欣赏了一下自己手臂上的“杰作”，然后抬起头，对她露出了一个堪称“欣慰”的笑容。

    “看，你学会了。”他用那只完好的手，揉了揉莉安的头发，动作亲昵得仿佛在安抚一只完成了任务的宠物，“恭喜你，任务完成。”

    莉安厌恶地偏过头，躲开了他的触碰。

    与此同时，墙壁上的任务箱发出“咔哒”一声轻响，一个小小的抽屉弹了出来。里面放着一个白色的急救包，还有一个小小的、密封的营养棒。

    这就是……奖励。

    侠客看也没看那个抽屉，他只是饶有兴味地看着她。看着她那张因为嫌恶和压抑而显得有些苍白的脸，看着她冰蓝色眼眸里闪烁的、不甘的火焰。

    “不去拿你的奖励吗？”他明知故问。

    莉安没有理他。她现在什么都不想要，只想离这个男人远一点，离这个诡异的房间远一点。

    房间里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两人一轻一重的呼吸声，以及侠客手臂上伤口血液滴落的、几乎微不可闻的“滴答”声。

    莉安抱着膝盖，将脸埋进臂弯，拒绝去看他。视野陷入一片黑暗，感官却变得异常敏锐。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复杂的味道，有他血液的甜腥，有急救包里消毒酒精的刺鼻，还有……属于他这个人的，那种阳光下青草般的、干净又危险的气息。

    这一切混合在一起，形成一张无形的网，将她牢牢困住。

    时间在这种凝滞的沉默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他走动的声音，然后是任务箱抽屉被拉开的轻响。他拿出了奖励。

    “喏。”

    一个东西被递到她面前。莉安抬起头，看到那是一根包装简单的能量棒。

    她没有接。

    侠客也不在意，他自顾自地撕开包装，将能量棒掰成两半，把其中一半放在她身边的地上，然后拿着另一半和急救包，坐到了离她不远的墙角。

    他靠着墙，姿态闲适，仿佛这里不是什么诡异的密室，而是某个旅途中临时歇脚的营地。他先是慢条斯理地吃掉了那半根能量棒，然后才不紧不慢地打开急救包，开始处理自己手臂上那道狰狞的伤口。

    他用那只完好的手，熟练地用酒精棉球清洗两道伤口周围的血迹。他的动作很稳，脸上没有丝毫痛苦的表情，仿佛那道皮开rou绽的伤口长在别人身上。酒精接触伤口时，他只是轻微地蹙了一下眉，随即又恢复了那副游刃有余的样子。

    清洗，上药，然后用绷带一圈一圈地仔细包扎。他的手指修长而灵活，打出的结漂亮又牢固。

    整个过程，他都显得那么从容，那么冷静。

    “现在，怎么办？”

    终于，莉安还是先开口了。声音干涩沙哑。她问他，问这个幻影旅团的“大脑”，这个在任何绝境中似乎都能找到出路的人。

    这是一种不情愿的承认。承认她需要他，承认在眼下这个局面里，她一个人无计可施。

    侠客包扎的动作顿了顿，他抬起头，那双绿色的眼睛在明亮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清透。他看着莉安，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怎么办？”他重复了一遍她的问题，语气里带着一丝玩味，“很简单。活下去。”

    “废话。”莉安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冰蓝色的眼眸里燃起一丝怒火。

    “这不是废话，莉安。”侠客的表情变得认真了一些，“这是我们现在唯一的目标，也是这个游戏的核心规则。忘记逃跑，忘记反抗系统。我们现在要做的，是理解规则，利用规则。”

    他指了指墙上的任务显示屏。

    “今天的G任务我们完成了，代价是我手上这道伤。但被保留的H任务，明天就会升级。”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一种审视的意味，“系统提示说，会从‘体液收集’，变成‘完整性交’。”

    “完整性交”四个字，像一颗炸弹，在莉安脑海里轰然炸响。

    莉安的脸颊瞬间升温，一种混杂着羞耻和愤怒的情绪涌上心头。下意识地想要反驳，却发现任何语言在冰冷的规则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所以，我们明天将面临一个更困难的选择。”侠客无视她脸上神色的变化，继续冷静地分析道，“要么，完成这个‘完整性交’的任务。要么，去完成一个难度更高的G任务。你觉得，明天的G任务会是什么？在身上划两道口子？还是……砍掉一根手指？”

    他的声音很平淡，却让她不寒而栗。

    莉安沉默了。因为她知道，他说的很有可能是事实。这个游戏的残酷性，他们已经初步领教了。

    “所以，‘怎么办’的答案就是，从现在开始，我们要为明天做准备。”侠客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们要保存体力，调整心态。最重要的是，我们要达成共识。”

    “共识？”莉安皱起眉。

    “对，共识。”他点了点头，“关于明天，我们是选择H，还是选择G。”

    他把问题，又抛回给了她。

    莉安看着他，看着他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忽然感到一阵无力。在这个封闭的空间里，他就像一个织网的蜘蛛，而她，就是那只被困在网中央的、徒劳挣扎的蝴蝶。她的每一次反抗，每一次情绪波动，都只会让蛛网缠得更紧。

    莉安捡起身边的半根能量棒，默默地撕开包装，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味道很差，像混合了锯末的压缩饼干，但她还是强迫自己咽了下去。

    她需要体力。他说得对。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缓缓流淌，房间里的灯光似乎也变得昏黄起来。他们各自占据着房间的一角，像两只互不信任、却又被迫困在同一个笼子里的野兽，舔舐着各自的伤口——一道在身体上，一道在心里。

    夜色渐深，生理的需求开始浮现。

    莉安需要上厕所。

    这个认知让她感到一阵烦躁。那个所谓的卫生间，只是一个用半高的隔断围起来的角落，里面有一个马桶和一个小小的洗手池。它没有门，甚至连一块遮挡的帘子都没有。

    这意味着，她的一切行为，都将暴露在侠客的注视之下。

    她站起身，动作有些僵硬。

    侠客的目光立刻投了过来，带着一丝探寻。

    她没有看他，只是恶狠狠地剜了他一眼，然后迈开步子，走向那个让她感到无比屈辱的角落，尽可能快地脱下内裤，坐上冰冷的马桶。

    淅沥的水声在寂静的房间里响起，清晰得令人发指。

    莉安的脸颊烫得像要烧起来。

    真讨厌。

    这种感觉，这种将所有隐私和尊严都剥去，只剩下最原始的生理需求的、赤裸的感觉，让她瞬间回到了流星街。

    在那个被神遗弃的垃圾场，人与野兽之间没有明确的界限。为了生存，他们可以像狗一样争抢食物，可以毫无尊严地在任何角落排泄，可以将同伴的尸体当作取暖的柴火。他们被剥夺了作为“人”的资格，退化成了只剩下本能的兽。

    她以为她已经逃离了那里，以为穿上漂亮的制服，成为幻影旅团的一员，就已经和过去划清了界限。

    但现在，这个白色的房间，这个残酷的游戏，却轻易地撕碎了她所有的伪装。

    它告诉她，你从来没有变过。

    你们，幻影旅团，从来都只是一群披着人皮的野兽罢了。

    莉安冲了水，站起身，整理好衣服。当她转过身时，她看到侠客依然坐在原来的位置，他正看着她，那双绿色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深沉。

    他的脸上没有嘲笑，也没有戏谑。

    只是一种……平静的，近乎理解的注视。

    “睡吧。”他开口，声音有些低沉，“明天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说完，他便躺在了其中一张单人床上，用那只没受伤的手臂枕着头，闭上了眼睛。似乎真的打算就这么睡过去。

    她站在原地，看着他的侧脸，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愤怒，屈辱，不甘……还有一丝，连莉安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因为他那句“明天还有一场硬仗要打”而产生的……同病相怜的连带感。

    硬仗。

    是的。

    是“我们”的硬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