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樾
上樾
上樾市中是省重点中学之一，值此百年校庆之际，除了欢迎每一位在上樾市中完成学业的学生回校以外，学校遍邀在各行各业颇具声誉的校友前来共同庆祝这一盛事。 虽也身为上樾市中的校友，陈屿心还是带着吴庸凭宁陵市前来进行新闻报道的工作证进了校园。她将那条天使降临般的披肩叠好收进了纸袋，和行李箱一同寄放在了学校收发室。 主干道两旁栽的梧桐仍像她念书时期一样，高大而茂盛，树叶的灰绿在天空下相接。 好久不见，上樾。陈屿心仰头欣赏这片数年未见的郁郁葱葱，在心里悄悄地向它问好。吴庸已经扛着摄像机在取景，因为创校人是一位近代美术大家的缘故，这座百年名校的建筑在大气明快的风格中融合园林元素，颇具观赏性。 “有用，我们直接去礼堂，完成任务之后带你好好参观一下。”陈屿心有些意外自己对学校的各条路线还记忆犹新。 毕业典礼那一天之后，她再也没回过这里。 此时，校园里已来来往往着很多人，有的驻足参观，有的拍照打卡，更多的是老同学终聚首，热闹而亲切的在交谈。 “老江！噢不现在得叫江导了！哈哈哈，怎么感觉你比上次见面要胖了些啊，瞧你这肚子。” “你别哪儿不开提哪儿壶啦！奔三的年纪，这身材身不由己咯，看你倒是保持的不错。” …… “陈屿心？” 好像听到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陈屿心回头望了望。 刚刚路过的人群中，有一个人怔怔地望着她，他穿着一身灰色大衣，明亮的一双眼睛里是不敢相信。 “真的是你。”顾斯逸向她走来，“我以为，你还在荷兰。” 他在离陈屿心仍有段距离的地方站定，不再靠近。 “嗯，回国有段时间了。”陈屿心微笑答道，“今天好多同学都回校了吧，可惜我有工作，等采访结束再找他们好好叙旧。”说完便准备继续往礼堂走。 “等一下，”顾斯逸喊住了她，“你们班应该也是定的湖畔人家聚餐，今晚，离学校不远的那个，记得吗？”他知道她可能不会去。 陈屿心默然，随即仍是微笑回道：“谢谢告知，我看情况。”向顾斯逸点了下头，便不再回头的走远了。 顾斯逸望着她的背影，愣在原地。 再次见到陈屿心，他真正想问的问题终是没有问出口。 已经有多家媒体在礼堂现场架好了机器，采访的同行们在一旁忙碌着。眼尖的吴庸向陈屿心指了指礼堂视野中央位置的团队，告诉她那就是殷氏集团旗下的传媒公司“回音”。 陈屿心略看了一眼，比较了下自己的场地位置，确实不如人家所占位置的绝对优势。 “典礼之后，他们首先采访对象应该是校长和他们的老板，”陈屿心又校正了一遍摄影机，“那我们就先采访章钊，其次是校长，然后采访许如意，最后校园里随采几位学生和校友。” “为啥子傅秦不采访嘞？”吴庸擦拭着他的黑框眼镜提问。 “他的工作对接说傅秦先生本次参加校庆的行程已经是硬挤出来的了，典礼结束以后就要飞别的城市。”陈屿心边回应边整理机器散落的电源线，吴庸也真是粗心。 她没注意到有一行人正从身边走过，此时礼堂内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声。 起身抬头看去，傅秦被校领导们簇拥着走上礼堂舞台中央，他身着一件拉夫劳伦米色亚麻衬衫，搭配同品牌白色长裤，仪式感与松弛感兼顾。 那张脸，和记忆重叠，带着慵懒的五官精致，深邃的眼睛看谁都含情脉脉。 他向台下为他尖叫的观众们鞠躬示好，举手投足尽是小提琴艺术家骨子里的优雅。 “大家好，我是傅秦。”台下掌声和欢呼声再次响起，“这次回母校，我带着我的琴一起回来了，希望待会儿我的演奏能传达我对上樾市中最诚挚的祝福。” 他的声音仿若小提琴声般悦耳悠扬，话音刚落台下观众又一次爆发出热烈的欢呼与掌声。 一如既往的高情商发言以及爱他的小提琴，陈屿心暗自感叹时间确实能使人沉淀的更好。 随后，傅秦便下台于嘉宾席落座，羽毛球冠军章钊，歌手许如意等校友也在校领导的引领下陆续落座。 嘉宾席正中的位置空悬，烫金席卡上印着“殷忱”二字。 陈屿心握着收音麦的手渐渐收紧。 她站在摄像机后方，机器脚架完美挡住她的身形，几乎切断全部从嘉宾席能看到她本人的视线。 没关系，就算殷忱到了礼堂，他身边围绕着那么多人，一定看不到我。 离校庆第一项议程“开幕式”倒计时十分钟，观众席位已经坐满，翘首以盼。 殷忱的座位仍空。 “老大，这殷大老板不会是放学校鸽子不来了吧，这没多久仪式就开始了。”吴庸话音未落，陈屿心听到靠自己身侧，门一直关闭着的礼堂入口，传来门被推动的声音。 陈屿心看过去，阳光透过渐渐打开的缝隙照映在她的左边脸颊，内心出现的某种预感让她下意识后退扭头，像在躲避这束突然而至的光。 “殷总您的莅临，对我们本次的校庆活动意义重大！”背后传来的声音年老却带着极大的喜悦，伴随着皮鞋踩在礼堂铺了地毯的地板上发出的厚重之音，一步一声，向她靠近。 “校长您言重了，我也曾是上樾市中的学生，您喊我殷忱。” 他的名字由他本人口中念出，两个音节仿若两只铁制球，重重地砸在她的心上。脚步声抵达她的身旁，在与她平行的位置停下，不再前进。 陈屿心胸腔发紧，身体的血液好像暂停了流动。 众人注视着殷忱的一举一动，他好像对礼堂左前方的这台摄像机来了兴趣，停下之后转头注视着，机器旁边的工作人员更有意思，竟没趁这个机会抓拍大老板的特写，而是侧向一边低头不看他，加上她白皙纤长的脖颈，颇像一只躲雨的鸵鸟。 人声鼎沸的礼堂安静了。 “殷总，您的位置在…”一名校长随行校领导主动上前询问。 殷忱回眸朝他点了下头，身体重新转向面朝摄影机的方向，弯腰捡起地上的收音麦。在刚才陈屿心慌乱躲避的几秒里，它从她手中掉落，滚了几圈之后躺平在殷忱那双经典布洛克雕花的黑色牛皮鞋边。 他向前两步，避开架好的摄影机，微微顷身。 那个人的脸仍未扭向他。 还在躲。 “你的麦掉了。”他的声音离她的左耳很近。 陈屿心下意识去攥手，应该在她手里的收音麦消失了，被手心的一层薄汗代替。 我有什么好慌的？陈屿心深吸一口气，转过头，也向前迈了一步。两人的身体距离瞬间拉近，她感知到独属殷忱的气息在慢慢裹挟她，熟悉的冷冽却让她的心底埋藏的想念滋生。 “是我的，有劳您了，殷总。”陈屿心向他伸手，接过收音麦。 殷忱盯着她不与他对视的眉眼，寥寥几字的感谢带着礼貌的疏离。手指与手指间的肌肤触碰，一瞬她便想收回。 内心深藏的扭曲不甘疯长，他想对她摇尾乞怜，乞怜她看他一眼。他曾被她当面击碎的自尊，记忆犹新直到今天，仿佛永远散落在这上樾市中的每个角落。 但此刻殷忱仍在感激她的回来。 回来了，在他可以触及的范围之内。 占有欲在心底再次暴涨，八年前他们未曾相爱的时候，他就已沦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