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轨(十二)
脱轨(十二)
都煦跟着望舒迈进庄园大门,那股在外面感受到的阴冷非但没有消散,反而更隐秘、强烈地浸上身来,直至冷汗涔涔。 这地方太静了,静得不像有人住,只有她们俩的脚步声在空旷得吓人的厅堂里孤单地回响。 她仍然好奇地用余光打量着这些晃眼的奢华装潢:天花板上垂下的巨大水晶吊灯,光线折射出冷净的光晕;锃亮得能照出人影的大理石地面,古朴庄重的木质和皮质家具…… 最引人瞩目的,是墙上挂着的无数副看不懂但肯定很贵的油画,其中最大的一副是家族合照,人虽多,却看起来非常沉闷、阴郁,没人露出笑脸;唯一一个稍微有些活力,但显然被旁边的贵妇人压抑着的,是都煦只一眼就看到了的年幼时的望舒。那时候她的头发还是浅金色。奇怪的是,这幅上了年纪的照里,并没有第二个同望舒长相酷似的女孩。 都煦心里一阵阵发毛。为什么没有?她绝对不相信这是巧合,世上不会有这样巧合的事情。难道是她们家在刻意隐瞒吗?但她现在暂且问不出口。 因为,几个穿着统一深色衣服的女仆,如同阴影一般在角落里移动,擦拭着本就一尘不染的家具,或端着东西无声地走过。她们的动作刻板,眼神空洞,直直地看着前方某个并不存在的点,对她们进来毫无反应,像上了发条的人偶。怪到都煦头皮发麻。 都煦忍不住挨近楚望舒,声音压得极低,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音:“你一个人住这儿……不害怕吗?” 楚望舒侧过脸看她,嘴角习惯性地往上提了提,但那笑容有点飘,没什么分量。“怕什么?早习惯了。从小到大,不都是这么过的么?无非是换了个大点的笼子。”语气淡淡的,听不出情绪。 都煦看着她故作轻松的样子,心不由得揪痛一下,一股说不清的难受堵在胸口。犹豫了一会,她还是没忍住,嘴唇几乎贴到楚望舒冰凉的耳廓,用气声飞快地说:“你不觉得…这里的人,还有这地方…都很诡异吗?” 楚望舒猛地停下脚步,身体瞬间绷紧了。 她转过头,冷不丁地直视住都煦,那双漂亮的杏仁眼里不再是平时惯有的慵懒或戏谑,而是混杂着惊愕、某种猝不及防的紧张,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亮光? 都煦被这眼神盯得呼吸一滞,下意识想后退。 但下一秒,望舒手指便突然用力地、紧紧地扣住了都煦的指缝,力道大得让她有点疼。 她的手心和都煦的一样,此刻也变得一片冰凉。望舒极快、极轻微地对都煦点了一下头,那动作小得几乎像是错觉。 然而都煦还是清晰地捕捉到了。她认出这是一种确认,一种无声的焦急回应。 紧接着,望舒像是突然按下了某个开关,脸上顿时换了一种客套又疏离的表情,声音也陡然拔高,恢复了平常那种带着点傲气的语调:“哦,对了,差点忘了说。我们家规矩多,地方也大,你第一次来,多担待点。” 一边说着,一边拉着都煦脚步不停,踏上了宽敞得能并排跑马的雕花楼梯,“特别是晚上,要是起夜想上厕所,”已经走上二楼铺着厚地毯的走廊,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幽深的尽头,那里有一扇和其他房门看起来并无二致的、紧闭着的深色木门,“千万注意点,走廊尽头那个房间,别不小心走错了。里面堆的都是些陈年旧物,灰大得很。” 她的语速很快,像是在背诵一段毫无意义的注意事项,眼神却飞快地在都煦脸上扫过,带着某种急切的提醒。 话音落下的同时,她们已经停在了另一扇门前。 望舒迅速拧开门把手,几乎是推着都煦进了房间,然后“咔哒”一声反手关紧了门。背靠着门板,她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紧绷的肩膀微微垮下来一点。 都煦站在房间里,脑子还有点懵,并不忘询问一句:“望舒,你怎么了?一下脸色这么差。” 望舒最后那段突兀又刻意的警告,还有那扇看起来平平无奇的走廊尽头的门,像根刺一样扎在她心里。这里头肯定有事。 她的疑惑很快被眼前的景象暂时冲淡了。这房间,和外面那个死气沉沉的世界截然不同。 墙上贴满了色彩鲜艳的海报,是些看起来很酷的乐队和歌星,床边斜靠着一把鲜红的电吉他,空气里有种淡淡的、好闻的香薰味,混合着颜料和纸张的气息。明亮、拥挤、充满了属于望舒的活气,和都煦自己那个狭小灰暗的住处天差地别。 “随便坐。”望舒的声音还有些不稳。 她没理会都煦的疑惑,随便敷衍了一下后,视线直落到都煦手臂和脖子上那些青紫交错的伤痕上。几步走过来,她不由分说地蹲下身,直接去掀开都煦的裙底。 当更多伤痕暴露在眼前时,望舒倒吸了一口凉气,手指有些发颤地轻轻碰了碰那些淤青,“怎么回事?” 都煦下意识地想把手缩回去,眼神躲闪。这么多年,她习惯了自己舔舐伤口,对别人的关心有种本能的抗拒和不安。 望舒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的退缩。她没再追问,只是站起身,在房间里翻找起来,很快拎出一个白色的小医药箱。“上过药了?”她问,语气不容置疑。 “没事,习惯了。这点伤……”都煦试图轻描淡写。 “习惯了?” 楚望舒打断她,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她一眼,那眼神里有火气,但更多的是压不住的疼惜。 她打开医药箱,拿出碘伏和棉签,动作有些粗鲁地拉过都煦的手臂,力道却在下手时变得异常轻柔。 冰冷的药水触碰到伤口,带来细微的刺痛,但望舒那样专注的神情,特意放轻的呼吸、微微蹙起的眉头,和指尖小心翼翼的动作,俨若一泉温暖的流水,一点点地渗进了都煦心里那块常年冰封的地带。 都煦痴痴地用目光描摹着着望舒低垂的眼睫,描摹她因专注而微微抿起的嘴唇,细细感受着那珍视的触碰,心脏不受控制地在胸腔里猛烈地撞击。一股热流直冲脸颊,烧得她耳根发烫、口干舌燥,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她几乎是脱口而出:“望舒…我心跳得好快,脸也好烫…我是不是…热病来了?”话一出口,连她自己都觉得傻气。 望舒涂药的手顿住了,抬眼看向她,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惊讶,似乎没料到都煦依然会这么直接,还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她张了张嘴,一时没说出话。 望舒这副难得怔愣的样子,惹得都煦心里余下的那点忐忑,忽地就被一种更强烈的冲动压了下去。 她往前凑近了一点,直视望舒躲闪的那双眼睛,眸光热亮得要把人烫出一个大洞,“不是热病…我觉得不是。”顿了顿,像是在确认着另一个词的重量,然后羞怯得垂眼了,双手捂在心脏的位置,紧紧攥住,“大概,是爱。爱在我心里翻滚、沸腾。” “这一切的根源,都是你的爱挑起的。” 房间里静得只剩下两人有些急促的呼吸声。 望舒呆呆地迎上都煦坦诚得近乎灼人的目光,那里面没有一丝杂质,只有纯粹的、guntang的情感。她眼底最后一丝犹豫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的、混合着怜惜和决断的光芒。 “都煦,”望舒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那…我可以吻你吗?” 都煦没有任何迟疑,激动地笑起来,泛着点泪花,用力地点了点头。 望舒便倾身过来。她的吻很轻,带着试探,先是落在都煦的额头上,然后是紧闭的眼睛,接着是微微翕动的鼻尖,最后,是柔软的脸颊。 当她的唇终于要落到都煦的嘴上时,短暂的停顿仿佛被无限拉长。都煦等不及了,她微微仰起头,主动迎了上去,准确地捕捉到了那片微凉的柔软。 唇齿相触的瞬间,像有微弱的电流窜过四肢百骸。都煦笨拙却热烈地回应着,身体不由自主地贴近楚望舒,双手下意识地去摸索对方衣服的扣子,一种陌生的、强烈的渴望驱使着她想要更多,想要更紧密地感受对方的存在。 就在她的手指刚碰到望舒衣领边缘的纽扣时,望舒却猛地按住了她的手。她的动作很坚决,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态度。 她稍稍拉开了些距离,呼吸也有些急促,但眼神却异常清醒。她看着都煦,目光扫过她领口下隐约露出的更多伤痕,那些伤痕在她白皙的皮肤上显得格外刺眼。 “都煦,”望舒低低地唤起都煦的名字,敲得她愣住片刻,“如果我的真心…真的能碰到你的这里,”她用手指轻轻点了点都煦的心口,“如果…你也愿意接受我这个人,那也请接受我的关心。” 眸光流转间,再次落到那些伤痕上,她看起来没有一丝情欲,唯有深沉的疼惜,“因为当我看见你伤痕累累的身体时,首先不是欲望被激发,而是感同身受般的痛楚。是这里,爱在让我发疼。” 她把手覆盖在都煦拉住自己衣领的手上,带着按向胸口,“告诉我,请你告诉我,你被伤害的真相。” 都煦被望舒如此诚挚的模样彻底打动了。长久以来积压的委屈、恐惧和孤独,仿佛找到了一个可以倾泻的出口。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积郁多年的沉重都吸进肺里,再用力呼出来。 “好,”都煦反手握住望舒的手,“我告诉你。” —— 无聊建了个蛐蛐交流群905830677,欢迎来找我玩哦?(′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