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沙罗克

    米.戈们开始快速嗡鸣交流，很难从他们的虫脸上的孔洞看出什么表情，但那嗡鸣的频率维勒蒙很清楚，代表他们的情绪很激昂。

    「尊敬的女士，中转站的规则是禁止发生战斗。」领头那只米.戈绷紧声音又重复一次，像是在威胁，「我们会在中转站内与您和平共处，但您总会带着这个实验品踏出去的。」

    维勒蒙依旧跪在虫群身下，维持着刚才的姿势动也不动，只要米.戈没有下达其他指令，他就无法做出其他行动，这种被物化的感觉让他好不容易被少女唤醒的意识又开始模糊，又要变回那个被规训的实验体，但他不愿屈从，一缕鲜血从男人死咬的牙关溢出，咬舌的痛楚让他浑身都在颤抖，而他只是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少女。

    看着维勒蒙的模样，少女银灰色的眼中似乎有火焰在燃烧，她转眼看向米.戈，扯了扯嘴角。

    「你说得对。」

    洛娜附和了这些虫子的威胁，她依旧微笑着，语气轻快。

    「既然我们之间的战斗无可避免，就别拖那么久了，现在出去吧？」

    这下所有的米.戈，包括维勒蒙都错愕了，这些米.戈有生物装甲保护，武器精良，电浆炮弹能瞬间气化几十个人类，维勒蒙还记得自己带领镇民们一同对抗米.戈时，看见那种绝对武力辗压的绝望感。

    洛娜看起来就是个弱小的人类，人类软绵绵的肢体几乎只能充当各种外星生物的实验品，像维勒蒙这样的人类实验品很常见，但却没有任何星际法能保障他们的权益，因为地球的科技实在太落后了。

    可这时领头的米.戈忽然想到什么，它的嗡鸣声一瞬间凝滞了。

    米.戈很聪明，它们就没有见过有人类会这样和它们说话，但宇宙种里还有一个很稀少的种族，他们只有数十万人，样貌几乎与人类别无二致，全身上下只有一个地方能辨别，据说他们与人类渊源极深，甚至有传言说他们就是脑域完全开发的人类，这个传言让许多种族都想透过研究人类找到他们的弱点。

    虽然样貌几乎一样，但他们与人类是完全相反的存在，那个种族是极度可怕的侵略者，具有强大的精神力和战斗能力，而且非常护短，只要惹了一个，全族都会倾巢而出，把惹了他们族人的外星种灭了，是凶名极甚的灭族者。

    米.戈下意识看了眼少女的脖颈，发现被遮住了，它的嗡鸣声变得更加尖利急促，仿佛感到不安。

    「妳是......沙罗克？」

    少女只是笑而不语，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沉默反倒将那份不安发酵得更加浓烈，米.戈群在此时已不再嗡鸣，整整齐齐静默了数秒。

    维勒蒙感觉到周围的空气在那一刻凝固了。

    他听不懂最后那个词的意义——「沙罗克」？他从未听过，但看得见米.戈的反应，它们在听到这个词语时，一瞬间难以掩盖的情绪，迟疑……甚至是恐惧。

    那究竟是什么，才会让一个惯常用其他种族做实验的外星种表露出恐惧的情绪？

    沉默许久后，那领头的米.戈终于再度发出嗡鸣声，只是这次的嗡鸣声比往常任何时候都凌乱。

    「……我们理解了。维勒蒙先生的事，将视为本次科研项目中止，我们不会再进行回收作业，尊敬的女士，请您自由行动。」

    洛娜只是看着它们，「他的脑波控制也要解除。」

    米.戈的嗡鸣声尖利了一瞬，仿佛是因对方的得寸进尺感到愤怒，但它们最终还是不卑不亢地说，「当然，尊敬的女士。」

    维勒蒙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这些曾经把他拆得支离破碎，毫不在意其他生命的冷血虫子，此刻居然像驯服的野兽一般，缓缓退下。

    一只、两只……连飞行时的声音都压得极轻，像是怕惊动了某种可怕的存在。

    他微微睁大眼，看着那道纤瘦的身影仍稳稳立于他前方，语气从容、笑容柔和，但那份从容里有一种他从未在地球或其他星球见过的威慑——那是一种连米.戈这种几乎不具备感情的种族都会畏惧的气场。

    她到底是什么人......？

    见虫子们离开了，洛娜连忙跑到他身边，脱下自己的斗篷裹住男人赤裸瘦削的身体，满脸担心地看着他，方才那种压迫感已经消失了，仿佛她只是个普通的少女。

    「亚德里安先生，你还好吗？脑波控制确定有解除吗？没有的话，我再追上去找它们！」

    维勒蒙怔怔地看着面前的少女，但他还是习惯性服从命令，乖乖查看脑袋里那种无法反抗的感觉是否消失。

    「嗯......解除了。」

    洛娜松了口气，接着毫不犹豫地转身，把自己的后背对着维勒蒙。

    「你刚刚摔了一下，脚应该受伤了，我背你吧。」

    她耐心地等待着，过了许久，一只发颤的手轻轻按上她的肩膀，男人的动作缓慢而慎重，仿佛怕接触太多就会亵渎她的存在，他比少女高了一个头，体重却很轻，轻得让洛娜担心自己到底有没有背好他。

    「......谢谢。」

    他没有问她刚才发生了什么，她也没有解释，默契地忽略过去，暂时不提。

    维勒蒙不敢完全趴在少女背上，更别说他跟她之间只隔了薄薄一层斗篷，他只是小心地扶着那对纤细的肩膀，轻声询问。

    「洛娜，妳要带我去哪里？」

    他已经很感激少女做的一切了，就算她现在只是要带自己去找中转站的员工讨论怎么处置自己，维勒蒙也会一辈子记得她的恩情、记得她是如何把自己从米.戈手下救出来。

    虽然他不知道像自己这样渺小的人类，还有没有机会报答少女，甚至是再次在茫茫宇宙中相遇。

    可少女却用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说，「当然是回我的飞船上啊。」

    维勒蒙愣住了，「妳說什么......？」

    「我说，当然是回我的飞船啊。」洛娜侧头看向他，朝他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

    「以后我们就是旅伴啦，请多指教，亚德里安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