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聖預言(上)
神聖預言(上)
晝光甫勾破天穹,破碎的月殞還未隱沒在日光。 這嵌在岩牆裡的鋼鐵巨獸像是醒般嘶吼,預警著前方威脅正逐步逼近。 基地裡的警鈴不斷在各區作響,整裝待發的兵團像是傾巢而出般的進入集合的平層,作戰區所有門禁同時啟動防禦模式。 閃爍的紅燈像是空氣中充斥金屬粉塵與隱約的殺意。 蘇霓剛穿戴整齊,走出休息艙時便在其他人催促推擠之下往集合地走去 「發生了什麼事?」蘇霓開口問了旁邊的一對獸人夫妻,他們的表情也十分擔憂。 男人搖搖頭說:「不知道,基地通常不會做全區警報。」 「妳是那個新來的吧?別擔心,記住訓練的東西就好。」女人友好的向蘇霓點頭,寒暄了兩句後又安靜下來。 升降艙裡都是人,卻出奇的安靜。這些人雖然只是投靠基地的平民,卻每個都像是訓練有素般,沒有恐慌,沒有尖叫,連孩子都不吵不鬧。 警報聲持續盤旋,像刀鋒般劃過耳膜。集合層的燈光忽明忽暗,人群在狹長走道間流動,彷彿無聲的洪流。 蘇霓被擠在其中,腳步被來自四面八方的衝撞推得踉蹌。 周圍都是壓抑的喘息聲和低語,士兵的嗓音混雜著高頻的命令,一道道機械門關閉的金屬聲如同鐵鎖落下。 蘇霓試圖抬頭看向通道盡頭,卻被身旁一個龐大的背影遮住視線。 身體被擠得微微發疼,卻沒人停下腳步——每個人都奔向不同的目標,沒有誰能為她停留。 一瞬間,她感到一種難以言說的孤立。 這個基地、這些人,這些高階基因的生命體,他們的步伐穩健、訓練有素,而她,只是一個被捲進風暴中心的普通人類。 「蘇霓——!」 一道聲音清晰地穿破所有雜訊,帶著萬鈞獨有的低沉與穩定。 她轉過頭,在混亂的走廊另一端,看見那抹身影逆流而來。 萬鈞不是平日裡的工作服,而是身著黑色的作戰服,胸前、腰間、甚至側腿都夾著不同的槍和刀,唯一不變的是那件隨風飄起的白色外袍,在滿是鐵灰與紅警燈交錯的空間中分外醒目。 他的目光緊鎖著她,步伐卻極快——幾乎沒有讓開空間,他便直接穿過新人類與士兵之間,撞開阻礙,來到蘇霓面前。 還來不及說話,下一秒,她的手腕已被牢牢扣住。 萬鈞的手掌溫熱有力,那觸感像是抓住了一根漂浮的救命繩索,也像是將她從人海的浪頭中一把撈起。 「發生什麼事了?」她下意識問,聲音被人群湮沒。 萬鈞沒有立刻回答,眉頭緊鎖,似乎聽不見她的問題,或根本無暇開口。 他只是低頭看了她一眼,那目光裡藏著不安與壓抑的憤怒,卻還來不及化成語言。 萬鈞只是在人海裡抓住蘇霓的手,就要將人帶往更深處的庇護區。 兩人在人流裡逆行,蘇霓試圖掙脫萬鈞的手:「萬鈞,到底怎麼了?」 只見萬鈞停下腳步,似乎是內心掙扎後冷靜下來,轉身彎下腰壓低音量,附在蘇霓的耳邊:「接下來你看到的任何外來人、任何話,不要全信,更不要開口。」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蘇霓皺起眉,同樣的問題她已經重複問了三次,萬鈞始終沒有正面給自己答案。 自己來到基地已經三個月有餘,從未看見萬鈞有任何超出比平靜還要更大的起伏。 萬鈞抿了抿唇,看著她沉聲道:「張揚,他來了。」 蘇霓彷彿聽見自己的心臟,在一瞬間驟停後又復跳的聲音,指節不自覺收緊,從胸口裡冒出來的腥甜被自己硬生生吞下,那是來自本能的仇恨。 這幾乎要將她好不容易構築起來的理智又重新撕開。 萬鈞的大掌包裹住蘇霓緊握的拳頭,低聲安撫:「我帶妳去別的地方避一避,妳的狀況不對勁??」 「他來做什麼?」蘇霓低聲問,努力控制著自己的聲音不要太過顫抖。 「不好說。」萬鈞搖頭:「他多數時刻都隱身在九重的頂樓,從不輕易示人。」 「這次卻大搖大擺地來談判,還跟教團的使者同時出現??。」 蘇霓沒有忽略一個詞——教團。 她曾聽過生活在同層的居民說過這個名字。 那一個如幽霧般的組織,也是由一群純血人類組成的民族,他們不住在神都,而是牆外那片廢土深處中最後的綠洲自成一派,新人類將這些人稱作純血人,又或——純血遺民。 他們自身擁有的科技先進,卻從不曾在人體上改造,他們相信的教義就是維持人類自然演化,遵尋著《遺世福音書》中的彌賽亞預言,深信彌賽亞會降臨人類大陸,拯救所有人。 而這個彌賽亞預言卻在這個末日世界裡,成為全新的信仰載體,信徒遍佈整片大陸,不管是是基地,還是由九重統治的神都,都有不少的信徒。 他們以信仰統治子民,在兩百年間迅速帶領純血遺民在末世站穩腳跟,也在基地與九重之間維持著不互相侵犯但從不共邊的關係,巧妙地讓三方維持在某種危險平衡上。 而現在他們的人馬,居然與張揚現身——萬鈞的這句話直接讓蘇霓整個人靜止在原地。 「蘇霓,他們的共同目標是妳。」 蘇茂榮、張揚、SC實驗室。 背叛、追殺、墜落懸崖的自己。 那些破碎的、被遺棄的,只有在深夜一個人被夢靨纏繞的痛苦,片段的記憶猶如刀片劃破她的大腦,鮮血淋漓地從的某處翻湧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