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味
酸味
临近期中考，教室里一片嘈杂。 大家需要把桌肚里的课本、杂物清空，放进收纳箱，搬到走廊摆放整齐。 冯清清三两下把课本丢进收纳箱，再把装不下的塞进书包，桌肚桌面瞬间清空，整个过程称之为神速。接下来只需得黄莹收拾好，和她去走廊找个位置，把两个粉红色的收纳箱成双成对地摆在一起，收拾环节就结束了。 冯清清把头垫在胳膊上，一手拿着讲义，默念古诗词，另一手伸出桌面戳戳黄莹，“好了没好了没，晚了等会放不到一起了。” “咳咳——马上。”指尖触到的后背猛地抖动两下，咳嗽剧烈得仿佛要把肺咳出来。 冯清清唰地起身，大跨步到黄莹面前，伏在桌面的黄莹面色蜡黄，嘴唇干裂，平日炯炯有神的大眼睛此刻满是疲惫。 黄莹拉下冯清清放在自己额头的手，捂住嘴巴轻声咳嗽，“小感冒而已，我没发烧。” 冯清清锲而不舍地把手贴在她脸蛋，表情严肃，“可是你脸好烫。” “是你的手烫。” 冯清清见她不信，反手摸摸自己的脸，又摸摸她的，怒了，“你真以为自己是女超人啊，发烧就应该请假回家，在哪学不是学。怎么这么轴呢你。” 学渣批评学霸，学霸还不敢吭声，黄莹眼睛往右前方一瞥，强扯出一抹笑，“他都没走，我怎么能走呢。” 冯清清没扭头，心里知道黄莹指的是谁，她的一号竞争对手陈星铭返校了。头上手臂都打了绷带，甚至走路一瘸一拐，看上去情况非常严重。 黄莹不清楚，可冯清清清楚呀。明明上次看望他时，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现在这幅打扮，除非他又被人打了，不然分明就是作秀，装模作样。 冯清清撇撇嘴，哼了一声，“人家什么体格，你什么体格，难道你也皮糙rou厚的？比学习就算了，现在还要比惨，我要看扁你了黄莹！”她一边唠叨，一边把黄莹桌上的课本放在收纳箱。 倒在桌面的黄莹疯狂对她使眼色，冯清清凶巴巴道：“都病得眼睛抽搐了，还硬抗，我说的有错吗？起开起开，我帮你收拾。” 黄莹抿了抿嘴，不敢招惹，乖乖坐直，身体往后靠了靠，露出桌肚。冯清清弯腰从她桌肚里掏书，黄莹见人走远了，抬起爪子摸了摸冯清清的头，感叹道：“长江后浪推前浪，你的毒舌程度马上要超过为师了。” “那完了，我以后只会有你这一个朋友了。”黄莹是个方方面面都极有条理的人，连书都码得整整齐齐，冯清清抱住一摞，小心地放进箱子。 黄莹嘿了一声，笑道：“你别的朋友生不生气我不知道，但刚刚陈星铭肯定是气到了。” “嗯？”冯清清抽书的手顿住，头皮一麻，“他听见了？” 黄莹用力眨眼，指着自己眼睛，“在我这样的时候，他刚好路过。” “！” 什么狗屎运，说人坏话马上就被正主听见。 冯清清一瞬间捂头，再捂耳朵，最后捂脸，“我以后再也不背后说人坏话了。” 黄莹笑得咳嗽，“那你和他道歉，咳咳——他原谅你就说明这朋友还能处，不原谅，我们就成立反陈星铭联盟，哈哈哈……咳咳咳——” 冯清清轻拍黄莹后背，蹙眉，“你快别说话了，现在就去找老张请假，然后回家。” 黄莹捂着嘴，身子颤动，脸被憋的通红，缓了会，止住咳嗽，“先把箱子搬出去，收拾好我就回家，行吗？” 冯清清准备点头，下一秒突然摇头，“不行，现在立刻马上去请假，东西我帮你搬。” “你搬不动，我的书多。” “看不起谁呢，快走快走。”冯清清嫌弃地一摆手，这会儿铁了心要照顾黄莹，“快去快去。” 目送黄莹的背影走出教室，冯清清低头看着满满当当的两箱书，咽了咽口水。她攥紧拳头，撸起外套袖子，窗外冷风刮过，默默又放下，弯腰抱起黄莹的那箱书朝走廊走去。 走廊的收纳箱已经码了两排，教务处规定超过两排得放到画室。幸好画室离她们教室不远，冯清清不敢停歇，哼哼哧哧继续朝画室走。 未等踏进画室，便听见里面传来阵阵刺耳的笑骂声，冯清清唇线骤然压紧，推开门时，里面果然是刘锋他们。 自从张志国出面警告过后，刘锋已不再敢主动招惹她。但其中不免也有她刻意保持距离、避让的因素。 伫立在门边的众人见她进来，骤然噤声，目光如冷钩般沉默地盯着她。 冯清清找到一个空旷位置，把书箱放下，转身回去搬另一箱。自此，一切相安无事。 可当她折返时，刘锋与几个男生撕缠扭打起来，冲撞时一脚踢在在黄莹的书箱，顶层课本哗然倾泻。他们仍不知情般，继续推搡，不久便要碾到地面散落的课本。 冯清清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放下书箱飞奔过去，指尖抢在鞋印落下前抄起课本，与此同时，整个人被一股强大的冲力撞倒在地。 刘锋转身像才看见她似的，扬着高低眉，“哟，你跑人身后干嘛？找撞啊！” 话音刚落，他好似觉得自己方才说了什么妙言，和几个男生对视一眼，齐齐发出怪笑，又道：“我可不撞你，要找撞去找姓梁的去。哎，你是不是很会勾搭人啊？” 冯清清只顾拾起课本，并不抬头搭理。刘锋等人顿时怒意更盛，伸手便要推冯清清的肩膀，“cao，和你说话听不见啊？有本事做，没本事承认是不是？” 冯清清躲过那一掌，终于抬眸，冷冷地望着刘锋，“你再碰我一下，今天这事没完。” “哟哟哟，吓死人了。”刘锋做着浮夸的表情，缩着肩膀抖动身体，引得男生们哗然大笑，紧接着指着冯清清，骂道：“野种，碰你怎么了。不是会打小报告吗？去打啊。” 花费时间和一群弱智之中的弱智佼佼者打口水战，那冯清清才是真弱智了。好汉不吃眼前亏，她抱起黄莹的箱子，起身朝门口走。 “我让你走了吗？”刘锋大喝一声，追上来五指死死捏住冯清清肩膀。 冯清清疼得蹙眉，眼下多说无益，手里差个趁手的防身工具，她四下搜寻，讲台有个铁盒不错，不过距离有点远…… “平时叭叭叭的，今天哑巴了？拿出你勾引人的那一套啊。”刘锋将他那张油头肥面凑近，眼睛眯起，模样格外猥琐。身后那群男生配合地发出喔喔的怪叫声。 “刘哥，你该不会看上她了吧？”其中一个男生起哄道。 刘锋呸了一声，“我看上她老母……” “啪——” 一巴掌甩得干净利落，门外的三人同样被震慑住。 刘锋不可置信地望着面无表情的冯清清，狭小的眼睛登时张大，脸皮脖子涨得通红，握紧拳头便要砸下来，“我cao……” 冯清清闭上双眼，蜷了蜷手指，guntang发麻的掌心稍稍给此时的畏惧起到了一点安慰作用，但不多。 气流掠过耳际的瞬间，一道身影跌跌撞撞地冲过来，挡在冯清清面前，熟悉的、带着淡淡柠檬清香的洗衣粉味道，萦绕在她鼻尖。 陈星铭声音清晰，“刘锋，当众欺负女生，你爸没教过你什么是教养？” “滚开！不然连你一起打！” 刘锋的拳头猛地顶住陈星铭锁骨，脖颈爆出青筋，让他感到羞耻的不仅是右颊火辣辣的掌痕，更是被那么多双眼睛注视着，他竟然被一个向来看不起的女生打了。 “刘锋，我都录下来了，你再不放手，我现在就去找班主任。”门口的尚童晃晃手里的手机，一旁的王茵紧张地注视着陈星铭，应和道：“对，你快松手！” 刘锋鼻子喷着热气，逐个看了一圈阻挠他的面孔后，嗤了一声，若无其事地松开手，“行啊，松手就松手。”他佯装转身，后腿一个撤步，瞬间扭转回来，用力一拳，砸在陈星铭腹部，看着弯腰蜷缩身体的陈星铭，嘲讽道：“喜欢逞英雄是吧，这拳算那婊子欠你的。” 刘锋一行离去，冯清清看着倚靠在讲台，额间疼得冒出冷汗的陈星铭，王茵围着他吓得脸色都白了，急得似乎想立刻把他搀到医院。 而她连一声谢谢都没说。 “喂，你没事吧？”尚童在她眼前挥挥手，“要不要把视频发给你，留个证据？” 冯清清把视线收回，轻抿了下唇，望着尚童，认真且真诚地说：“谢谢你。” 尚童被她的正式弄得一愣，啧了一声，“恰巧碰到而已，算了，不用谢。”她摆摆手，低头摆弄手机，“你手机号多少，我加你微信，把视频发你。” “好。”冯清清掏出手机，按亮屏幕，准备点开微信。 “童童，你过来帮我一起扶着星铭好吗？”这时，王茵奔过来，攥住尚童的手，急切地说完后，拉着她便要走。 尚童有些为难，回头看了冯清清一眼，“我……” 屏幕由亮转暗，冯清清笑得温和，“等下次再发我吧。” 三人匆匆离去，画室只剩下她一人，冯清清摆好她和黄莹的两个人书箱，回到教室发现黄莹仍未回来。 她怔怔地坐了会儿，翻出复习资料，注意力像存心和她作对，总是坚持不过五秒。她丧气地放下资料，余光扫过黄莹桌上的水杯，想到黄莹干燥的嘴唇，决定去给黄莹倒杯水。 “滴”的一声。 热气蒸腾而上，冯清清望着细小的水流再次出神，她今天对陈星铭是不是太过分了。可他为什么要伪装自己，难道他所做的一切不反常吗？况且，滢滢不是早就说过，他极擅长伪装。冯清清微不可见的拧了下眉，感到十分不解。 热水溢出杯子，冯清清这才惊觉，没等她手忙脚乱地乱按，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从一旁伸过，替她按了暂停。 “连句谢谢都不肯说，是要疏远我了吗？”陈星铭神色平静，对她淡然一笑。 两两相望，那双深邃漆黑的眼眸隔着镜框，更是让人看不到底。 冯清清叹了口气，垂下眼眸，轻声道：“对不起，谢谢。” “对不起？”陈星铭诧异过后，想起那段小插曲，轻笑了下，“没关系，我不在乎你说我什么。” 沉默，漫长的沉默，足以耗光他本就寥寥无几的耐心，“除了对不起谢谢，你没别的能和我说的吗？”比如，想念有吗？ 还是令人窒息的沉默。 面前的女孩垂着头像只鹌鹑，也像只乌龟，任你戳弄，但就是不肯搭理你。 陈星铭咬牙，垂在腿侧的手指一遍遍蜷紧、松开，忽地低笑出声，自嘲道：“你是不是特希望挡在你面前的人不是我？而是你心心念念，梦寐以求的梁聿淙啊？” 话一出口，连他都觉得牙酸，但说出去的话如泼出去的水，只能梗着脖子等她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