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真的残忍
天真的残忍
傅豫不自在地捂着赤裸的上半身。 年近三十的男性本不至于在这种局面害羞,但现状是容襄把他带到了容宅后院辟出的一间楼高六米的单层工作室中,连一句解释都没有,只让他脱掉剪裁考究的三件套西服,就转身去调一大桶粘稠的灰白泥浆。 气氛之诡异,让从未经历过的傅豫只能努力适应。 “襄儿,你在做什么?” 在薄软长裙外套了条笔挺黑围裙的容襄头也不抬,手中搅动的动作不停,轻描淡写道。 “玩啊。怎么?你不想陪我了?” 这话扎得傅豫一时沉默。 而判若两人的容襄,更是让他微皱眉心,目光定定地落在她被围裙带子勒得不盈一握的纤腰上,却得不出任何可供分析的线索。 她的容颜依旧端丽无双,眸间也有偶尔盈动的沉浸于自我世界的冷漠,唯一剔除的便是对着他时要将人溺毙的柔情蜜意。 被盯梢的容襄则毫不心虚。 毕竟她并非想对傅豫做什么,只是打算辨清,眼前的傅豫到底是她的旧日恋人,抑或只是那百万字记录里不断校正却始终不成形的项目草稿? 如果这次形态采集没产生什么意义,她就能心安理得地把他归档了。 “躺这里。” 容襄面无表情地转过身来,指着手术床改装的模特卧台对傅豫下命令。 在天窗漏下的日光中,她的容色是与这场景不匹配的堪怜纯美,眉眼间天真的残忍又加剧了叫人心悸的漠然。 傅豫依言躺好闭上眼,嘴中却试探道。 “你生我的气了?昨晚——” 工具人不配合,容襄心头的烦躁顿生,冷冷打断他。 “闭嘴,我要倒模。” 创作时需要绝对安静环境的容襄索性带上降噪耳机,彻底隔绝一切无用的声响。 傅豫再开口说话,在她眼中也只剩唇瓣无声张合。 心间突突冒头的躁郁让容襄起了甩他一巴掌的冲动,但脸部肿胀会影响留模效果。她深呼吸几口,耐着性子给傅豫抹上凡士林,敷上备好的藻酸盐浆,摩拳擦掌地准备还原他的脸部细节。 借着擦抹的过程,容襄得以仔细观察手下这张俊美的面庞,指尖遵从职业惯性,在他的颧骨、鼻梁、唇角拂过。 取型层稍硬后,她在这之上小心地封覆石膏绷带,以加固支撑。 即使清楚这是容襄的创作过程,金尊玉贵的傅家主何曾受过这种接近幽闭的束缚? 傅豫不适得眼睫微颤,却被容襄眼疾手快地压住他的唇防止说话。 “不准动。” 见他睁开的眸里闪过无措,她又强行把他眼皮合上涂抹膏浆,方才完成脸部封模的最后一块,如要把傅豫钉死在面具中。 未婚夫化作被捕捉的静物,完全听她摆布。 这才是他的用途吧?旧容襄费那劲儿讨好他有什么用?直接绑来留个作品不就得了,真是浪费时间。 她听不见自嘲的嗤笑,却让傅豫悄悄用指尖勾住了垂到他手边的柔软裙摆。 补偿般的触碰,让陷入黑暗的人抓到了浮木,终于安静下来。 裙身宽松,被他勾住并不阻碍行动,容襄愿意给予她的临时缪斯多一点宽容。 按照同样的步骤把傅豫的上半身都覆满取模剂后,容襄坐到一旁计时。 雕塑室本是她烦躁思绪的避难所,但在那样混乱的情欲之夜后,她似乎不再享受这刻的孤独秩序,又站了起身来回踱步。 视线落回躺在那的傅豫,她走近微微弯腰打量。 他确实好看,连倒模也如古罗马时期的伟大作品——骨相立体细腻,威仪与脆弱并存。 难怪,难怪。 旧日的容襄对这张脸感兴趣情有可原。 时间逼近倒数,石膏外层已经基本凝固。她垂手轻点他的额头,如要点化死物,赋予生命。 爱上造物,是皮格马利翁的魔怔,抑或太过爱惜自己的才华,亦沉醉于塑造的掌控感? 艺术家相信自己能用双手创造至美,果真自恋,也傲慢至极。 容襄的眸色软和下来,手滑到傅豫脸颊边缘,细致地剥离固化的膏体。 不出十分钟,傅豫重获自由。 他在下一秒利落坐起,从后搂住将半成品放到台子上的容襄,拉开她的隔音耳罩,贴住她柔嫩的脸庞委屈低语。 “襄儿,你开心一点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