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逢(1)
第三十八章 逢(1)
学生会为表演者预留了观众席的位置,使得结束表演的众人不必在后台苦等,可去观看后续节目。陆春熙显得兴味盎然,与她同行的顾双习也不好驳了她的面子,二人遂一起去到观众席,在表演者席位区找了个镶边的位置,方便走动。 周围表演者皆打扮得夸张华丽,身穿礼服的陆春熙和顾双习嵌在中间,倒也十分合群。 起初顾双习尚顾忌着身上这套昂贵礼服,若是坐皱了、踩脏了,她会倍感抱歉;又想衣服不就是拿来穿的?使用过程中有损耗实属正常,况且既不是她花钱买下、又不用她费力打理,没必要把自己架得太高、徒增压力。她便放松了身体,与陆春熙低声说笑,谈论台上节目。 一场校庆演出,歌舞升平、满堂喝彩,热烈气氛延续至最末,校长上台致辞。趁他说话的档口,今晚的表演者们列队,再次登上舞台,最后齐齐谢幕,为校庆画上圆满的句点。雷鸣般的掌声过后,校庆优秀奖项亦已出炉,校长接过名单,开始逐一宣布获奖人。 听见自己的名字,顾双习不算意外,竟庆幸边察没把她排在第一个,至少没那么引人瞩目:尽管这想法也像掩耳盗铃。她与其她获奖者一并出列,等待授奖。 负责授奖的有校董、有老师、有优秀校友,其中单单一个边察,是在校学生。但似乎没人觉得他不该出现在这里,仿佛因他是学生会长,在哪里、做什么都合理。 他从舞台边缘走来,一身全黑套装,只露在衣服外的皮肤、及攒在胸前的玫瑰花白得出奇,那双眼单单凝住顾双习。边察双手捧着奖状,递到顾双习面前。 即便她穿了高跟鞋,仍在边察身前矮了一头;偏光源又在他头顶,投射下的边察的阴影,恰好将顾双习笼在中央。 她觉得她也许应当看他,但边察目光太有侵略性,像要把她每一处细节全烙进脑海深处,完成最完美无缺的复刻,几乎不像看“人”的眼神,而是看“物”的眼神。他视她为他的所有物。 她接过奖状的瞬间,他的指腹悄悄擦过她的掌侧。顾双习犹如触电,迅速将奖状护在胸前,面上端出粉饰太平的微笑。她果然不看他,光是抬眼望向观众席。 舞台上灯光盛烈,观众席却漆黑一片,看不清任何一张脸。边察与其余颁奖人一同下台,留下校长与获奖者合影留恋。闪光灯过后,顾双习近似麻木,被陆春熙半拉半拽地带下台去。 陆春熙和其她同学都来恭喜她,祝贺她获得荣誉。顾双习一时辨不清这些漂亮话里的真情或假意,单是浑浑噩噩地应答着,直到她被陆春熙送进化妆间、让她把那身礼服脱掉。 周遭终于安静下来。尽管隔着一道门,依然能听见走廊上传来的脚步声与说话声,但顾双习总归是一个人待在一处密闭空间里了。 她慢慢感受到安全,不必紧抱着奖状、试图从那轻薄的硬卡纸上汲取力量。这奖状从不是褒奖,而是嘲弄、是讽刺,边察自以为是地对她好,本质是把她架在火上烧。 她自尊心强烈,如今被他掷碎在地,证明:这东西轻贱不值钱,上位者眼风一扫,她的努力和逞强便全化成灰。 顾双习背靠着门,站了一会儿,缓缓直起身,想要亲手脱衣。指尖刚摸上拉链,身后房门即被敲响,极礼貌、克制的三声短音,顾双习不得不转身去开门。 她将门小心地拉开一条缝隙,往外望去。先瞧见一束白玫瑰花,稳稳当当地托举在那人臂弯,丝带在他手臂上蜿蜒出精致的圆弧,又被他貌似不经意地拨开;顾双习眼神上移,来访者果然是边察。 他仿佛未能察觉到她的不悦,异常彬彬有礼地问她:“请问你现在方便见人吗?” 好可怕的发言、好可怕的边察,她从不知道,他竟是这般讲礼貌的人。可顾双习到底顾忌着走廊上人来人往,不好太落了边察的面子,遂口气如常地回他:“有什么事吗?”却没有丝毫要开门的意思。 “有人想见你,而且我想你会愿意见他们的。”边察道,“但你要先收下这束花。” 那种熟悉的、遭人扼颈的不适感,再次缠绕在她的颈间。顾双习不自觉拧眉,硬邦邦地拒绝:“不要。”说罢,她便要关门。 不想边察眼疾手快,居然直接将手臂横进那道缝隙,阻止她完全把门关紧;顾双习骇然,连忙刹停,她可不想夹伤他、反给他借题发挥的机会。 二人在门前僵持短短几秒,边察身后有人声响起:“双习,是我们。” “我们”——这个过分熟稔、亲热的自称,令顾双习一瞬有天旋地转之感,像目睹奇迹成真。她单手扶住门把手,嘴巴比大脑反应更快,不可思议地问一句:“爸爸mama?” 边察收回了手臂,转而向一旁退开,让身后那两位走上前来,伫在顾双习眼中。这确实是她几周未见的亲生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