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的吻

    夜色渐深，病房里只亮着一盏柔和的床头灯，将房间笼罩在一片静谧朦胧的光晕中。

    周若涤坐在病床上，桌板放着梁慕白那台笔记本电脑。屏幕微光映着她的侧脸，长睫垂落，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

    笔尖在草稿纸上沙沙作响，但她心里却远不如表面看起来这般平静。

    她其实不太确定，自己和梁慕白现在算不算谈恋爱。

    感情她来说太奢侈，像她这样从泥潭里爬出来的孩子，光是维持学业和赚取生活费，就已经耗尽了所有力气。

    谈恋爱，意味着不可控的情感投入，宝贵时间的浪费，以及她根本无法负担的金钱开销。万一遇人不淑，下场往往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还好……她悄悄瞥了一眼病床上那个正一瞬不瞬盯着自己的身影。

    梁慕白别的不说，钱是真的多到花不完。这么一想，心里的负罪感都减轻了不少。她需要钱，他恰好有，而且愿意给。各取所需，很公平。

    她打开直播软件，调整好摄像头角度，确保只拍到她写字的手和桌面的作业本。刚开始直播一周，观众寥寥无几，弹幕也稀稀拉拉。

    “你，离远点。”她头也没回，对着他小声命令，“不准入镜，一点衣角都不行。”

    病床上的梁慕白闻言，非但没生气，反而配合地往旁边挪了挪。他就那么侧躺着，手肘支着头，目光像黏在了她身上，一点也不觉得无聊，只觉得看她蹙眉做题的样子格外有趣。

    看着看着，他的指尖就有些不老实。悄悄地探过去，隔着那层薄薄的校服布料，用指腹划过周若涤纤细的腰侧。

    周若涤正在解一道数学题，被这突如其来的痒意激得浑身一颤，笔尖在纸上划出一道歪扭的线。她转过头，瞪向罪魁祸首，那双冷淡的眸子因为薄怒而显得亮晶晶的，脸颊也微微鼓起。

    这一眼，瞪得梁慕白心里更痒了。他看着她在灯光下柔和的轮廓，因为微恼而抿起的唇瓣，心里那头蠢蠢欲动的野兽又开始叫器。

    老一辈不是说，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吗？梁慕白脑子里开始有不纯洁的念头。

    他觉得，跟周若涤讲那么多道理，生那些闷气都是徒劳，不如用最直接的方式来解决所有矛盾。只要把她cao舒服了，cao到没力气再去想别人，cao到她眼里心里都只有他一个，哪还有什么死娘炮白萝卜的事？

    这么想着，他摸过床头的手机，慢悠悠地给她发微信。

    手机屏幕在桌面上亮了一下，周若涤分神瞥了一眼。

    「Luc」：宝宝，我不爱吃氧化的苹果。想吃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那种。

    周若涤简直想对着天花板翻个白眼。她拿起手机，指尖飞快地打字。

    「Rosa」：梁少爷，您不爱吃就别吃。我这儿直播呢，没工夫给您切果盘，您自己叫护士jiejie伺候您行不行？她们肯定比我专业。

    消息刚发出去没多久，那边几乎是秒回。

    「Luc」：行啊。

    紧接着，又一条信息蹦出来，带着明目张胆的流氓气息。

    「Luc」：那今晚不吃苹果了，改吃你下面。

    周若涤的脸颊瞬间烫起来，她做贼心虚般地抬头看向摄像头，心脏砰砰狂跳，生怕刚才那一瞬间的失态被镜头捕捉了去。

    「Luc」：脸红什么啊？我的意思是，下面条。你给我煮碗面，我饿了。你想哪儿去了？

    「Rosa」：你狂犬病又犯了？别来烦我，再烦我就走了。

    「Luc」：牛逼。

    「Luc」：骂得我好爽，能不能继续骂？求你，宝宝，再骂我两句，我爱听。

    周若涤看着如此变态的要求，头都大了。她赶紧把手机丢在一旁，瞪了一眼梁慕白。可惜那眼神没有任何威胁力，倒像一只奶凶奶凶的小猫。

    梁慕白接收到她的瞪视，非但不收敛，反而得寸进尺地晃了晃手机，无声地用口型对她说了三个字：“继、续、骂。”

    她飞快地低下头，强装镇定地拿起笔，试图重新聚焦在作业上，那些数字和公式仿佛都变成了漂浮的符号，根本无法进入大脑。

    这个混蛋??流氓??大色狗！

    看着周若涤气到恼羞的样子，漂亮的眼睛像是削过的刀子，直直剜在梁慕白身上。

    男人却偏偏笑了，笑得肩膀轻轻抖动，他压低声音，怕影响正专心直播的小姑娘，忍不住躲进被子里闷着咳了几声，又很快探出头来。

    目光从她轻蹙的眉尖，滑落到她微微翕动的鼻翼，再落到她因为思考而无意识轻咬着的下唇上。

    怎么看都看不够。

    怎么亲也亲不腻。

    梁慕白的手指忍不住蜷紧，如果不是此刻她在直播，他早就会凑过去，狠狠吻住她。像往常一样，不给她留半点呼吸的空间，舌尖肆无忌惮地缠着她，直逼到她没办法只能揪着他求饶。

    可现在不行。

    她正笑着对屏幕里的粉丝温声说话。

    直播间的评论区偶尔飘过一两条弹幕。

    「蔷薇好认真啊。」

    「蔷薇的手好好看！」

    周若涤偶尔会抬起眼，对着摄像头甜甜一笑：“谢谢高数不挂科的同学的礼物，我们一起加油哦。”

    那副模样，乖巧又励志，任谁都看不出她心底那片冰封的荒原。

    梁慕白深深看着她，怎么说呢，他难道看不出她并不喜欢自己吗？

    周若涤看他时，眼神里缺少那种炽热，她接受他的好，带着一种小心翼翼。她偶尔的撒娇，更像是为了达到目的手段，而非发自内心的依赖。

    他梁慕白又不是真的傻子，能感觉得到那层看不见的玻璃墙。

    可他还是忍不住。

    明知前方可能是万丈悬崖，还是控制不住地想要奔赴。

    这种行为确实很蠢，很不像他会做的事。

    但这都是他自找的苦吃。是他先动了心，是他先无法自拔。所以，他绝不会去怪周若涤。一丝一毫那样的念头都没有。

    他从小被父母捧在手心里长大，明明和梁誉是异卵双胞胎，但从出生那一刻起，他就被定为家族继承人。不同于其他家族总是上演着私生子争夺的戏码，梁家干净得近乎罕见。

    家族上下所有人，都毫无原则地宠爱他。连那个生前威严十足的梁老爷子，也把他当成眼珠子似的护着，将半生心血和期望都倾注在他身上，那份偏心，连梁慕白自己都觉得对meimei有些过分。

    梁太太可以包容他的一切胡闹。唯独一样，她绝不接受。

    梁家绝不能与沈家为敌。

    他十四岁那年遭遇的那场绑架，头部受了重伤，是沈家在当时危险的局势下，将他从绑匪手中平安救出。这份情，梁家一直记着。梁太太嘴上说他年纪还小不懂感情，说什么门不当户不对。实际上，他知道母亲并不是那么狭隘的人。她真正担心的，是他会因为周若涤，与沈家彻底对立，打破了那份维持了多年的平衡。

    梁慕白明白母亲的担忧和用意。

    家族的责任，过往的恩情，现实的权衡……这些道理，他都懂。

    可是他才十几岁，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让他就这样放弃第一个真正走进他心里，让他体会到什么是非她不可的人？他怎么可能做得到。

    悬崖就悬崖吧。

    他认了。

    想到这里，他勾了勾唇，忽然就伸出手，温热的掌心覆上她微凉的手背，然后手指灵巧地钻进她紧扣的指缝里，轻轻握住了她的食指。

    周若涤解题的思路被打断，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想要抽回手，却被他握得更紧。

    梁慕白凑过去，低下头，唇瓣在食指关节上，快速亲了一下。

    周若涤垂下眼，看着这个行为像小学生一样幼稚的男人，本该嗤笑一声，可力气却不知怎么松开了。手指被他牢牢扣住，她也没有立刻收回来，只是任由他握着。

    一股烦躁和慌乱交织着涌上来。她别开眼，盯着题目纸，假装自己不受影响。

    不过是因为他刚刚为我受了伤……   她对自己说，看着他躺在病床上的样子，难免会有点心软。这是人之常情，算不得什么。

    可她没承认的是，这段日子，她已经熟悉了他身上的味道，甚至习惯了他的靠近。过去再多的拒绝和戒备，到如今也只剩下象征性的挣扎。她讨厌他闹腾，却在他幼稚地打扰时一次次选择了纵容。

    以至于很久以后，当周若涤回忆起这一幕，回忆起那个夜晚，他落在自己指节上的吻，还有那双眼睛里浓烈的爱意，心头总会涌上一阵遗憾。

    原来他当初说过的誓言，什么一辈子，什么全世界，都在往后漫长的岁月里，用他笨拙又执拗的方式，一点一滴地兑现了。

    而她相比之下，在这场他倾尽所有奔赴的爱情里，只吝啬地付出了一点点。甚至在那时，她连承认他们关系的勇气都没有。

    原来他们的缘分其实很浅。只是梁慕白，不顾一切，头破血流，一次又一次闯进了她冰冷的世界。用他guntang的爱意，硬生生在她荒芜的心田里，烧出了一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