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萝卜与烂黄瓜

    周若涤觉得自己的后脑勺要被他的眼神给射穿了。她眼睛像机关枪似的扫来扫去，急需做点什么来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气氛。目光掠过床头柜，她立刻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你别生气啦……”她声音软了下来，小心翼翼地去拿那个红彤彤的苹果和水果刀，“我给你削个苹果吃，好不好？”

    周若涤低下头，刻意避开他骇人的目光，专注地盯着苹果，开始一圈圈地削皮。

    病床上的男人脸色依然很差，盯着坐在床沿削苹果的少女，那眼神像是要在她身上烧出两个洞来。

    苹果皮断了。周若涤轻轻“呀”了一声，抬起眼，正好撞进他汹涌着不满的视线里。她微微怔住，轻声问：“你又怎么了？是对我削苹果的技术不满意，还是伤口又疼了？”

    “我他妈是心里疼！”梁慕白猛地开口，声音沙哑带着憋闷，他实在憋不住了，“周若涤，我真是想不通，一万个想不通！”

    他挣扎着想坐直些，牵扯到背部的伤口，疼得“嘶”了一声，却依旧不管不顾地指着自己的脸。

    “周若涤，我真的搞不懂你。你眼前明明有一个风流倜傥、气质出众、家里有钱还死心塌地喜欢你的绝世美男子！”他说到这儿还特意抬了抬下巴，“我梁慕白要模样有模样，要身材有身材，到底哪点让你不满意了？”

    周若涤微微张唇，被他这番极度自信的控诉给震住了，一时之间居然想不出反驳的话。她勾了勾唇角，开口道：“梁慕白，我发现你这人挺厉害的。”

    梁慕白一愣，没明白这突如其来的转折。

    周若涤歪了歪头，继续慢悠悠地说：“我之前总觉得你是个莽夫，大字不识几个。结果你呢，每次夸起自己的时候，总能想到这么多不一样的词，说得还特别流利还不重复。”她说完放下了水果刀和苹果，故作感叹的拍了拍手，语气里的调侃和揶揄几乎要满溢出来。

    梁慕白的脸瞬间一阵红一阵白，被她这不着调的回应气的差点背过气去。

    “周若涤！我他妈在跟你说正经的！”他低吼着，感觉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声，一肚子憋屈无处发泄。

    “你怎么就能……就能看得上沈卿辰那个死娘炮？”他重复这个话题，怒火越升越旺，“他整天板着张死人脸，装得跟什么似的！你说，他有我一半帅吗？有吗？”

    周若涤拿起纸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她微微垂下眼睫，无奈笑了笑。

    “可是……人家沈卿辰的初恋，就是我呀。”她抬起眼，眸光水润，“从头到尾，就只喜欢我一个哦。”

    她顿了顿，看着梁慕白瞬间僵住的表情，心里升起一阵快感，继续补刀：“你呢？梁大少爷，你的情史要是写成书，大概比我的复习资料还厚吧？”

    “所以呀，他是干干净净的白萝卜，你呢……”她故意拖长了调子，上下打量了他一下，才轻轻吐出三个字，“是～烂～黄～瓜～”

    “……”梁慕白瞪大眼，脸色当场黑了。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烂黄瓜？他梁慕白，从小到大众星捧月，多少女人前仆后继，在她心里就得了这么个评价。

    他猛地伸手，捞过她的腰把人直接拽到自己怀里，瞪着她咬牙切齿：“烂、黄、瓜？你再说一遍试试？”

    周若涤用力推他，然而刚退出的距离，就被他手臂的力道猛地带了回来。两人身体再次撞在一起，她胸前两团柔软在他坚实的胸膛上弹动了一下。

    她还没反应过来，男人脸已经压了下来，鼻尖都是他身上清冷又带着薄荷的气息。

    梁慕白气得胸口起伏，偏偏舍不得真凶她，只能憋着火，咬牙低声道：“老子就吃了你这一口rou，怎么就成烂黄瓜了？”

    “周若涤，你摸着自己良心说，这世上还有谁能像我这么宠你，忍你，让你作天作地作到这种地步？你出轨，我气得要死都没舍得动你一根手指头！你把我送的东西挂网上贱卖，我他妈还得自己花钱买回来！你说说，还有谁能这样？”

    周若涤眨眨眼，小声辩解：“你这么较真干嘛，我只是随便比喻一下，开玩笑的。”

    “少来这套，你分明就是借着玩笑说心里话。”梁慕白嗤笑一声，手掌握上她的脖颈，逼她抬头对视，“老子在你心里，就真那么不堪？”

    周若涤被他眼神里的执拗烫得心慌意乱，在他不容退缩的注视下，她忽然生出一股破罐破破摔的勇气，反而迎着他的目光，轻声反问道：“那不然你说，你是什么？”

    梁慕白眼神晦暗下来，呼吸显而易见地屏住了。握在她脖颈上的手收紧了几分，让周若涤心头一紧，以为他真的被激怒要掐她，求生欲瞬间上来。

    “痛……”她立刻蹙起细眉，眼里迅速氤氲起一层薄薄的水汽，“小白，你弄痛我了。”

    这招真是百试百灵。

    梁慕白胸膛起伏，看着她又开始演，差点被她气笑，手上的力道却瞬间松了大半，只剩下指尖还贴着她的皮肤。他磨着后槽牙，恨恨地道：“你还会痛？老子心更痛！”却还是下意识地揉了揉刚才握过的地方。

    “老子是人参果！听说过吗？千年等一回，闻一闻能活三百六十岁，吃一个能活四万七千年！金贵着呢！”

    他越说越觉得自己这比喻绝了，简直完美，忍不住得意地抬了抬下巴：“比你那个白萝卜金贵一万倍！懂了没？以后再敢乱比喻，我就咬死你。”

    说着，他真的低下头，齿尖在她下颌轻轻蹭过。周若涤身体一僵，呼吸微乱，手下意识攥住他病号服的衣襟。

    “小白……”她轻轻唤了一声，声音不自觉地带上了点娇颤。

    梁慕白的动作倏然停下。

    他抬起头，两人四目相对，鼻尖几乎相碰。他清晰地看到她那双眼眸，因为刚才莫名的情动，蒙上了一层湿漉漉的水汽，瞳孔里清晰地倒映出他的脸。

    那眼睛，柔软，明净，无辜。

    像上好的白瓷水盏里，盛着清澈剔透的月亮，皎皎生辉，不染尘埃，让人只想捧在手心，又怕一不小心就碰碎了。

    梁慕白心口被狠狠烫了一下，又酸又麻，原本翻腾的怒意和嫉妒，在这双眼睛的注视下，竟如同冰雪遇阳，瞬间消融殆尽，化成了一股汹涌而酥麻的热流，窜遍他的四肢百骸。

    他的额头抵住她的额头，闭上眼，遮住眼底翻腾的暗色。

    他说：“别这样看我，我会忍不住的。”

    周若涤装作听不懂，软声道：“忍不住什么？”

    “忍不住……”他喉结滚动，低声喃喃，“在这里，把你一口吃掉。”

    周若涤被他带着侵略性的语气震了一下，微微偏开脸，声音弱弱的：“那……你记得给我留个全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