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被李梅叫进办公室训了一整节晚自习，蒋苓宜出来时，只觉得连肩膀都沉了一圈，骨头仿佛被慢慢拆开又装回去似的。

    她不太理解李梅的表达习惯——同一个观点，总要变着方式重复三五遍，仿佛在进行某种心理战。可她又说不上来哪里有问题，只觉得那种节奏太消耗耐心。

    不过也得承认，李梅中途讲的几个学生故事，不管真假，讲得确实太有技巧。情绪层层推进、情节恰到好处，她居然一度被带了进去，甚至浮现出一点好好学习的念头。

    她走到办公室门口，掏出手机，本想刷一会短视频清清脑子。锁屏界面上方，是裴述打来的几个未接电话。她习惯性地划走，却注意到微信联系人栏里多了一条新的好友申请。

    备注只有两个字：秦朔。

    她愣了下，手指却已经点了“通过”。

    刚想编辑点什么问他，对方却已经率先发来消息：

    【结束了吗？】

    【我送你回去？】

    蒋苓宜站在办公室门口，背着书包，盯着这两行字看了几秒。

    ……是加错人了吧？她下意识想到。

    犹豫片刻，她还是回了句：【你是不是加错人了？】

    对方几乎是秒回：【你是蒋苓宜？】

    这一问，倒是让她无话可说。

    【是。】她回得简洁，然后补了一句：【干嘛说要送我？】

    这次对方沉默了。消息框上方一直显示“正在输入中”，却始终没有新消息发过来，像是他在删删改改，又像只是突然失了兴致。

    蒋苓宜盯着屏幕两分钟，没再等下去，转身准备往校门口走。

    刚走出几步，身后响起熟悉的声音：“蒋苓宜？你怎么还在这儿？”

    她回头，是李梅。

    “老师，我正准备走呢。”她顺口答了一句，神情礼貌得体。

    “你家司机在外头等着吗？要不要我送你一程？”李梅说话的语气难得柔和了几分，或许是被她身上的那点乖顺外表骗了去，又或许是将她和重点高中的某个旧生影子重叠了起来。

    “没关系老师，我在联系我家司机，应该一会儿就到了，您先回吧。”蒋苓宜态度得体、分寸精准，说话间还带着一丝柔软笑意。

    李梅点了点头，陪着她一起走到行政楼门口，一边又交代了几句学习上的事，最后推着一辆看起来有些旧的自行车离开了。

    蒋苓宜目送她的背影骑远，那姿势有些歪歪扭扭，却意外显得认真。她低头拨通了孔叔的电话。

    “孔叔，你还在门口吗？我现在才出来……”

    她刻意拉长尾音，听起来像是在委屈又撒娇。

    “小姐，门口的安保不让我驻车太久，我现在在南区停车场那边等。”

    “哦，那我直接走过去好了，反正也近。”

    挂了电话，她随手点开微信，准备看看秦朔有没有回消息。消息框果然有更新。

    【你来海中了？】

    【有空一起吃个饭】

    【叙叙旧】

    【好久没见到蒋叔叔了】

    一连四条消息，发得不快不慢，最后还跟着一枚煎蛋的表情包，像是刻意用来冲淡前面的生硬。

    蒋苓宜盯着屏幕，有点摸不准他的意思。那种莫名其妙的关心让她感觉微妙，但她也清楚，如果老爸知道她和秦朔见了面，估计会乐得眉开眼笑。

    毕竟以秦家的体量，连裴述也不会轻易得罪。

    她回了个“好啊”，顺手也发了个表情包过去，干脆又得体，既不显得冷淡，也不容易被误解。

    走进南区停车场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去。周围灯光并不明亮，偶尔几辆车驶过，打破傍晚的沉静。南区停车场不仅是南部初高的一个用车区，还与隔壁大学城共用一处出入口，学生打车、临停接驳，加剧了晚高峰的混乱。

    也不知道为什么孔叔把车停到南区这了。

    蒋苓宜站在路边，扫了一眼四周，一时间没看见熟悉的车影，便又拨了个电话。

    “孔叔，我快到了，你在哪个出口？”

    “小姐，我在西1B口，这边车太多，可能不好找。我打了双闪，停在路边了。”

    她轻“嗯”了一声，语气听不出情绪，但眼底的疲惫却在灯影里被放大了几分。

    被训了一小时还要我绕远找车，实在是够了。西1B口一向车流最重，尤其临近周五傍晚，不少大学生约了人去市中心，滴滴和网约车此起彼伏——这个时段，哪怕是短短几十米，也能堵成原地画圈。

    她快步绕过车道弯角，终于在远处看到一辆熟悉的车型，打着双闪靠在最外侧。前面还有一辆缺德SUV停在车尾，用刺眼的远光挡住了视线，她眯了眯眼勉强辨认。

    车牌被灯光晃得模糊不清，但车的颜色、位置和轮廓都对得上。蒋苓宜没多想，直接走了过去。

    她一向懒得怀疑这些小概率事件：不会有人这么巧，开着和自家一模一样的车，还在同一位置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