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西北军凯旋

    姜枝是花满楼的头牌，花满楼花满楼，名字是俗气又显眼，一听就知道不是个正经地，名字里的风雅比起其他青楼可差远了。

    也是，比起其他三大青楼深厚的背景，花满楼这个发于普通富商，在战乱期间换过无数主家的青楼，实在是不够看的。

    京城这个遍地权贵的地方，寻欢作乐的场所当然也少不了，西城这块聚集了赌场，青楼，外来户落脚的客栈，和杂乱拥挤小巷里的妓院。

    大启正值稳定和平时期，连带着花街柳巷的生意也好得不行，花满楼是个例外，因为周边竞争太大。

    左边怡香院有花魁酥娘子媚骨天成，眼波流转间迷倒万千众生；右边群芳阁有头牌菡萏姑娘满腹经纶，引京城无数才子倾慕；还有对面隔了一条街道的藏香阁，虽然头牌瑶瑶姑娘没有两边花楼一样出众，但其背后主家是康景王，作为先帝最宠爱的幼子，康景王生性风流潇洒，时不时的就会邀友人来这狎妓。

    几般对比之下，几度换东家的花满楼，成为了京城四大花楼里垫底的存在。没有其他三个青楼扛大旗的头牌，也不想放低身段和其他妓院一样营销卖rou，现今正处在一个不上不下的尴尬期。

    楼里的姑娘一般不会出去逛街，一是怕她们心逛野了想跑，二是即使是青楼姑娘，在这儿也得受世俗约束，出了大门面对众人的打量和未出阁姑娘一样羞涩。

    当然，这里的一般不包括四个头牌姑娘。倒不是她们脸皮厚不在乎，她们作为京城四大名楼的脸面，时不时得去参加那些宴会，一般人也会给足她们脸面敬重她们。

    这不，姜枝今天出来买药材，抬眼一扫就看见街对面的菡萏姑娘正扶着丫鬟的手下马车。

    对面的人也注意到她这一抹蓝色倩影转头回望，两人就这么对上了视线，姜枝率先冲她笑了笑，菡萏姑娘像是没想到她的反应如此，微怔之后才点头示意。

    姜枝没多想，脚步一转准备去酒楼，难得光明正大地出门，她要吃云客来的糖醋鱼，醋芹，金乳酥……越想她脚步越快，将因为菡萏姑娘出现在街上的sao动抛到身后，也无视了周遭或惊艳，或鄙夷的目光。

    走到酒楼门口，她才发觉今天街上人有些过于多了，云客来价格颇不便宜，今日却是有不少普通百姓挤进一楼堂里聊天。被两个丫鬟和一个护卫护着上二楼，听到别人的只言片语，姜枝才想起来，今天是朝廷西北军到京城的日子。

    大启三年前平定了内乱，和被打到老家的回纥，突厥，新罗等小国签订了协约后，只剩下北方匈奴没有解决，今天到京的西北军彻底解决了这一麻烦，也象征着，大启三十七年的战乱正式结束了。

    想要目睹英雄真容的人太多了，二楼窗边站满了人，人一多，包厢里外的气味都变得一言难尽，惹得她也没了吃饭的心思，靠在椅背上等饭菜好了打包带走。

    好不容易出了酒楼门，街上的官兵守在官道两边不让车马和行人上路，周边朝她投来的露骨目光越来越多，甚至在拥挤的人群中隐隐有冲破保护墙贴过来的趋势。

    当下女子会在胸发育到一定大小后束胸保持一个小巧的形状，兴起以大胸为不检点显艳俗的风气，在这种大环境下，青楼姑娘刻意大补调理后的婀娜曲线就显得很突出，也很诱人犯罪。

    姜枝忍不住蹙眉，她们四人的包围圈越来越小，迫不得已退到了最边缘的地方。

    不知道是哪个登徒子先起的头。

    “哎，这不是花满楼的枝儿姑娘吗？枝儿姑娘，你今个儿怎么出门了？”

    “街上这么拥挤，枝儿姑娘还是早点回楼里吧。”

    “哎呦，枝儿姑娘，在下仰慕已久，不如我们进楼去探讨诗词歌赋？”

    “哈哈哈，谁人不知花满楼花娘不通文墨，你莫要为难枝儿姑娘了。”

    面对众人的恶意，姜枝反而面色沉静下来，瞥了一眼率先开口的人，老神在在的看向路中央，不知道在想什么。

    护卫大壮瞪着眼，凶狠的推开每一个想要贴上来的人，两个小丫鬟也拎着两个四层大食盒怒瞪每一个不安分的人，让人毫不怀疑她们下一秒就会把那沉重的食盒砸在他们头上。

    在双方对峙的局面越来越焦灼时，一个丫鬟跑过来隔着人墙脆生生喊道：“枝儿姑娘，我家姑娘说这边人多不便，邀您过去喝茶。”

    众人都认出这是群芳阁菡萏姑娘的丫鬟，连连称赞菡萏姑娘心善，更有痴情种高声念诗来夸赞美人。

    姜枝微微一笑，她就知道，姝苑不会让她站在大街上的。

    “大壮，先把这三个食盒送回楼里，让她们给我留点就行。”

    憨直的护卫看了一眼那个丫鬟，接过食盒挤着人群走了。

    丫鬟带着路进了三楼包厢，姜枝收敛了笑意，神色一肃，醉仙楼三楼，可不是一般人能预订到的地方……尤其是在今天这种特殊的日子。

    进门抬眼一扫，果然是那几个熟人，准确来说，是她认识别人，人家不认识她的熟人。

    “小女子参加大皇子殿下，”姜枝福身行礼，在李弘基让她起来后，她挂着浅笑向其余几个公子小姐点头问好，在众人意味深长的目光下坐在菡萏姑娘旁边，头一偏刚好可以看到大街。

    屋内的人继续刚才她未参与的话题，几个小姐往这边看了几眼，想上前搭话又不知道说什么，毕竟，姜枝这个头牌可是不通文墨。

    注意到她们的小动作，姜枝转头朝几个小姐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你们继续聊着，等会儿人少后我就走了。”

    没理会她们的错愕，姜枝托腮望向窗外，有一搭没一搭的吃手边的点心，耳朵倒是支起来仔细听她们聊着西北军将领赵鸿胥的事，两个丫鬟一个跟进来缩在她旁边努力降低存在感，一个守在门口胡思乱想。

    闻到不知道哪里传来的香味，姜枝从她们对赵将军的夸赞里回神，唔，她这次算是被邀请进来的，一会儿应该能买到醉仙楼的酒蒸鲥鱼吧。

    她不太确定，毕竟在两个月前的评花榜上，吴家小少爷当场放出醉仙楼不再接待她的话，今天托姝苑的福进来了，还不一定能吃到。

    不行，来都来了，试试看那个小少爷会不会再卖姝苑一个面子。

    或许是姜枝表现的太自然了，自然到他们之间从未发生过不愉快，形同陌路一样，刚被她在心底念叨的吴显忍不住出声：“姜枝，你在想什么？”

    姜枝终于把眼神放在屋内人那几个男的身上，挑不出毛病地浅浅一笑：“外面人那么多，幸好有菡萏姑娘为我提供蔽身之处，不胜感激。”

    吴显对她的话不可置否，“哼，要不是我同意你上来，你现在还在下面受苦。”

    姜枝上道的说出他想听的话，“谢谢吴公子宽宏大量，不计小女子的失礼。”

    如愿以偿的吴显却没那么满意，反而被她干脆利落道谢的模样搞得很不爽快，好像就自己一个人在意两个月前评花榜上的不快一样。

    在坐的其他人都是人精，看出来吴显的别扭，悄无声息转移了他的注意力，姜枝继续盯着外面的人群发呆，直到人群一阵sao动。

    “来了来了，西北军回来了！”

    “赵将军！是赵将军他们！”

    “赵将军！恭贺西北军凯旋而归！”

    百姓自发跪在两侧高声朝拜，让姜枝不禁为骑在马上气势如虹的赵鸿胥捏了一把汗，当今陛下就是马上打出来的皇位，现在西北军赵鸿胥太显眼了……

    军队距离她们这里越来越近，马蹄声阵阵踏入耳边，一马当先的男子一身黑色铁甲，红色盔缨随风飘起，凌厉的眉眼让人看一眼感觉就会被伤到一样。

    姜枝眯着眼打量赵鸿胥，看起来很凶，但是是一种让人觉得安心的凶悍。

    真好，大启赢了呢。

    至少二十年以内不会再发生七八年前的惨况了。

    屋内人都听着声音走到窗边，姜枝识趣的退后一步，于姝苑，也就是菡萏姑娘，经过她时偏头看了一眼。

    姜枝趁大家注意力都不在的时候扒到门上，对外面守着的小二吩咐：“三份酒蒸鲥鱼，四份泡泡油糕，五份炸柿饼打包。”

    小二被突如其来的任务搞得一愣，姜枝别开身让出屋内那些人，摆出一副趾高气昂的态度命令道：“吴少爷请我进来的，还不快去？不用提上来，我丫鬟和你一起下去，做好之后直接给她就行。”

    小二点头哈腰的小跑走了，守在门口的若春接受到信号后跟着下楼。姜枝收敛了夸张的表情，整理好衣袖坐在一角喝茶。

    大开的窗户传来街上人群的欢呼声，每个人都在大喊着那位少年将军的名字，窗边的几位也在讨论他的功绩，话里话外间都是对他的欣赏和倾慕。

    姜枝把玩着手中的茶杯，暗自赞叹一声“吴家阔气”。

    手里的陶瓷杯白底青花触感温润，一只卖的出京中寻常百姓五口之家半年的口粮，在这里也就是个随意被把玩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