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的雨：迷雾（一）
十二月的雨：迷雾（一）
警方一行人走以后，屋内归于平静，陈槐序站在门口沉思了片刻，这才回到沙发前。这时候的陈槐安已经平躺在沙发上，合着眼睛，气息平稳，好似又睡了过去，陈槐序依旧维持着这一份平静，坐在她腿边空出的位置上，仔细端详着她的睡颜。 “我们不跟他们说其他事情吗？” 陈槐安没有入睡，她闭眼只是为了能让自己全神贯注去聆听这由自然形成的白噪音，她不喜欢雨天，雨天尤其会让人充满疲惫，但她又很喜欢这种匀速下降的声音，好似一切都落于平静之中，而在忙里偷闲的日子中，这样的感觉更甚。 可矛盾的是，习惯了这样的懒态，无异于被走入沼泽之中，到了后面越没有还手之力，逐渐被淤泥吞噬双腿。 想到这，寒意朝她侵袭而来，她不禁将腿收起，整个人蜷缩在一起。 陈槐序见状回了她的卧室，从里头拿出了一条毛毯给陈槐安盖上，他回答道：“如果这些人连这点东西都查不到，那也不用查了，就像当年一样凑出一条看似有点证据的故事链条，直接结案也能给大众交代，说不说都无所谓。” “确实是……”陈槐安把毯子拉得更高，只露出了一双看向陈槐序的眼睛，语气里尽是叹息，“她真可怜。” 可怜吗？确实是可怜的，陈槐序如此想到，但所有一切已经沉埋罪恶中心的人，又怎么可能只剩可怜：“就像他们一样……” 警察的离开并没有使一些东西按捺下来，反而这大雨一般热烈不已，藏匿于黑暗中的影子是不是就快暴露在光下，陈槐安又闭上了眼，让陈槐序看不出她在想些什么，良久，她坐起了身：“教会那边，我想去。” 一个沉默完换成另一个人沉默，怪异的气氛在他们两人之间盘旋：“我……” “哥……”她又补充道，“有些事，我该做的。” 是谁把他们那本该充满幸福的家庭带向毁灭。 是谁在他们修改完户籍之后，依旧能找到他们。 又是谁这十几年来盯着他们不放。 陈槐序作为极力想让陈槐安避开种种事件的第一人对此频频反对，可他心知肚明，meimei说得也没错—— “两个人总比一个人要来得好，哥，这些事情我们十年前不是就已经知道了吗？” 可正是因为十年前，他们身在那个大火窜起的那个黑夜里，他就决心要保护她，不想让她受到任何的伤害—— “哥，他们好像还在找我们……我们一起……” 陈槐序的思绪飘得很远，他的meimei配得上一个完全美满的家庭，平静的生活。她不该有思虑，不该去谋划，也不该遇见他们。 其实这些想法也并不是空xue来风，他本该有个弟弟，但母亲怀了没几个月便死胎了，后面便怀了meimei，如果他们没有那么着急，没有那么不负责任，那meimei也不会来到这个世上受苦。 他不信教，可他也觉得“人因为有罪，所以才降生，降生本身就是一种赎罪”好像是对的，他是如此，可他想不明白陈淮安犯了错，何至于此。反而人要是有轮回论，那她下辈子承受的苦会比这辈子还多吗…… 不知道陈槐安什么时候再一次睡了过去，他探入毛毯里，将她的双腿拉直。她的双脚冰凉得没有一丝生气，他连忙捂着，希望能把自己身上的热量都传递给她。 外面雨依旧下着，此情此景，不利于谈论生机。 “今夜是乐园开启的第一天，我们的奉献将在这一刻得到硕果，我们将感谢祂赐予我们进入乐园的资格，感谢祂免我们的罪，感谢祂将爱与快乐赐给我们……” 太阳凋零，一段时间后，夜晚代替它掌握了主导权，在毫无繁星和月亮点缀的深夜，脚步声偌大的别墅内，灯光晦暗，旁无一人。 她沿着楼梯向上，身后亮光渐远，她扶着墙，眼及之处有白亮汇聚为一点，还有诵读声传出，整齐划一，无不感到神采，她放轻了脚步，被人拉入一间房中。 她却没有感到惊慌，只是跪坐下来拉住了他的手，并紧紧握住了他，灯光当即亮起。 一远一近，一男一女，男孩脸上已然挂着泪水，点灯的女孩却毫无惊惧之色。 “阿姨……你怎么在……这里。” 他们最害怕呆在这所谓神的晨曦之日，每当十二点过去，教会的人总聚集在那间房间里念书，念自由，念从前，念以后，念来世，念情//欲//恶念，行rou//体//交//融，为得传递神的福音，苟//且 浪//荡，锁上的门隔绝不了这一切，他们的耳朵和眼睛也无法封闭。 “阿姨……能不能带我和meimei走……” 陈阿玉的手在发抖，她左看看右看看，用食指做了一个嘘声的动作，连带着身体都在发抖，她张开怀抱拥住了自己的侄子，隐忍着自己心中的害怕也要安慰他似的——可这种安慰在陈槐序的眼里更像是临死前的挣扎。 像是要抓不住他们，像是要随时弃他们而去，像是在说她无法自救，又怎么能救他们…… 糜烂的爱充斥在这个家里的每个角落，代代如此，生生如此，没人能逃得过去，没人能从这血液里摘除去这一份肮脏。 陈阿玉走了，她走前登报声明改名，这和宣告自由无异，可她真的走了吗，她的灵魂终日徘徊不前，过往的一切都被记忆识海一边又一遍重播。 因为家庭的复杂性，他们很早就懂得了这些不堪。 一张白纸是如何被加上黑色，只要许多人拿着一把黑色的笔就足以描黑，可这时候只要出现白色，又能立马覆盖黑色。拥有白色画笔的人不厌其烦一遍又一遍描摹，逐渐将他们绘制成了现在这副样子。 陈槐序挣脱了陈阿玉的手，任由她蜷缩在门后，他退到了陈槐安身边，看着自己的meimei，并牵起了她的手，紧握着她。 “阿昀……阿昀……你知道怎么做吧，阿姨会帮你的，会帮你的……阿姨会帮你们的……阿姨会再做一次的……阿姨……阿姨不在乎……” 陈阿玉压低了声音，宛如陷入荆棘从中的人，痛苦却又无法承受，濒临崩溃。 可陈槐安脸上的神情依旧没有任何变化，她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陈阿玉。陈槐序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听错了，感受到她那份几不可闻的叹息。 这时叩门声忽然响起，陈阿玉忽然站起，死死抵住了门，像是什么猛兽光临。可外边站着的人没有推开——他们的门没有锁，甚至于这个家里，从来都没有一扇带锁的门。 “阿宪……阿慧……你们睡了吗？” 没有任何人回答他。 “你们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没有任何人回答他。 “阿宪，神说过什么？” 他被陈槐安捂住了嘴。 “阿慧，神说过什么？” “神说，拥有罪的人，也该享受一日的欢愉。”陈槐安走上前道。 她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学校老师没教，家教老师没教，但母亲告诉她，那是身为人能获得片刻喘息的时候，是神久违的甘霖，是他们通往乐园的开始，可她的阿姨却偷偷告诉她，那是魔鬼行径，是通往魔鬼的国度的最后一道关卡。 陈槐安转头看向陈槐序，她指向床，口型示意他躲进被子里。陈槐序对meimei一向言听计从，这次即便有心想要挡在她的身前，也只能立马爬上床，将被子盖了个严实。 接着她把陈阿玉推到了门后，将房间的灯拉上，而后将门打开，外边不知道什么时候亮起了灯，刺眼的光束只照着她一人。 “我想睡觉了，不可以吗？” “可以，对不起宝贝，是爸爸吵醒你了，你快去睡觉吧。”他的语调有些飘，一会儿上升，一会儿下降，没有酒气，却有一股难闻的味道，但她形容不出来那种味道。 “阿慧，mama刚还在那边讲你呢，不过去看看吗？” “爸爸，我再不睡觉，以后就要长不高了。” 他神志还算清醒，讪讪笑了两声：“对对，小孩子就是要长身体，你看你哥哥睡得比你还早。那你睡吧，爸爸不吵你了，门记得关好。”他还没打算走，又说了一句：“等你十六岁，你也能感知到神的恩，你可是带着祂的祝福降生的孩子，哥哥也是，等你们十六岁了，就可以……” 隔壁的震动声这儿都能感受到，她好似只要向前走进步，就能看到那房间里堆叠在一起，无数层白花花的rou。 她乖巧地嗯了一声，然后关上了门，这时一阵闪电的亮光从落地窗闪过，清晰迷人却又危险十足，陈槐安扭头看，正好抓住了那亮光一尾，一阵鸣声又将她震得抽离了出来。 她猛地坐起身，环顾周围的一切，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不知道为什么会忆起当初。此时房间里没有另一人的影子，陈槐安拿起桌上的手机，一看，晚上七点多了。 冬天日短昼长，没有了太阳光顾的城市，更是早早迎来了夜晚。屋外雨没见停，没有月亮与繁星，屋内好似也能闻见那一股土腥气，一道闪电划破长空，却没有留下痕迹，引来数响鸣声，仿佛意有所指，如十几年前那般，无宁日。 —— 这章有点少不过为了节奏不断就直接发了 顺带提一下目前为止哥妹都没有被那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