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书网 - 经典小说 - 【咒回】金鎖門在线阅读 - 初潮祕聞

初潮祕聞

    

初潮祕聞



    人生彷彿那本佛教故事集,輕薄精要,轉眼便翻了篇章。五年時光匆匆流逝如沙,璃花沒有太多感觸。她漫長的童年被一方四角的天地桎梏,了無新意,倒也平平穩穩,日日和五條夫人作伴,閒來無事便讓侍女輪流替她唸書。至於五條悟,他們相處的時間很有限,他總是有做不完的功課和逃不完的學。

    偶爾,她仍會聽見門後聲音在耳畔低語,頻頻重複那兩個字,開門。她司空見慣,自從五條悟保證過門鎖有多牢靠,她不再分出太多注意力於此,只是無論如何,都會避著禁地走,就算繞遠路也無妨。

    聽覺是她最擅長用來和世界接軌的感官,某回,五條夫人給了她一箱卡式錄音帶,全是西洋音樂,有別於日式曲調的風情搖曳,多是澎湃激昂的曲目。其中一卷最為特別,一共十首歌,纏綿的樂音間飽含情意,男男女女的嗓音交織出一個全然陌生的世界,五條悟說他們唱的是法語。她追問他們在歌頌什麼?五條悟側頭聽了一會兒,說道:「沒什麼,一些無聊的東西而已。」

    她將信將疑,五條悟對世上的大多事物都感覺無趣,唯一的喜好似乎只有吃甜食。生八橋、大福、蕨餅、羊羹和御手洗團子都是家中常備的點心,他進入青春期後,開始著迷起洋菓子,於是她連帶著也嚐過一些新奇的玩意。

    說起來,法國正是甜點聖地,她聽聞那是個浪漫古老的國度,在太平洋和大西洋的另一端,遠隔萬重山水,遙不可及。五條悟輕描淡寫地告訴她,五條夫人年輕時曾在那生活過一段時間,這令她感到驚異不已。

    她認識的母親大人是位典型大和撫子式的女人,高雅內斂,不怒自威,對待五條悟和她時才會展現出不易察覺的溫柔。璃花從未聽過她笑出聲,她好似永遠都能從容不迫地應對一切。五條悟和母親大人的性情卻截然相反,他這幾年行事愈發肆意,剛過十五歲,他便宣告要到東京讀書。

    在此之前,他一直和她一樣在家中接受教育,只是學的大不相同,他多數時候都浸泡在咒術的世界中,她則和一般同齡的平凡人無甚區別,乏善可陳。五條家主對於五條悟赴外求學一事嚴正反對,但他毫不在意,他絕非尋求同意,僅是出於基本道義的告知。

    和家主大人相反,母親大人忙著替五條悟張羅行李,她深諳這位大少爺的習性,事無巨細都打點得妥妥當當。臨行前,母親大人讓她去和五條悟敍話,她們都很清楚地知道,他到東京後估計會樂不思蜀,興許以後只有新年期間才會回來了。

    璃花想給他餞別禮,卻沒有拿的出手的東西,他什麼都不缺,想要的東西自有人巴巴地奉上。思來想去未果,她去請母親大人幫忙拿主意。

    「禮輕人意重,與其貴重,不如有心。」

    她若有所思,翌日便讓小翠陪同到廚房,照著食譜做了巧克力蛋糕—最不可能失敗的那種。然後她興致勃勃地請侍女傳話,邀請他一起用午膳,布置的每道菜都是他平日裡愛吃的。

    十二點的鐘聲剛敲響沒多久,少年就踩著輕快的步伐踏入了和室。他和家主打了一架,回房洗浴後換了一身衣服,身上散發著沁涼的薄荷香氣。他吹著不著調的口哨,眼光掃過餐桌,評論道:「噢,看起來很好吃啊。」

    「您喜歡便好,母親大人說您明日要啟程了。」

    「啊。」他簡單應了一聲,旋即抱怨道:「話說,不要總是『您』啊『您』的叫我,說過很多次了吧,聽著超彆扭的。」

    「但是,不知道有什麼更合適的稱呼……。」

    「哥哥。」五條悟壞笑,他甚至沒看她一眼,緊盯著盤中飧,「你叫一聲試試。」

    璃花從他的語氣中感受不到一丁點的彆扭,她才是尷尬又無措的那個。她總覺得五條悟越長大越難以捉摸,好吧,其實母親大人也十分認同她的看法。他不只話變多了,還想法天馬行空,做事離經叛道。

    「……兄長大人。」最後她仍勉為其難改了口。

    「嘖,真不可愛,你是古人嗎?用字遣詞像個小老頭。」

    她想趕緊揭過這件事,便換個話題道:「東京很遠吧?」

    「也不是很遠啦,搭新幹線頂多四小時就到了。」他擺擺手,伸箸夾了先附*中的醃漬魚rou。

    「這樣啊。」

    「你想去東京玩嗎?一直待在家裡很無聊吧。」

    「可以嗎?但是……」她不自覺地雀躍,高揚聲調,還是一個藏不住心事的小女孩。

    「哪來這麼多但是,你跟法子說一聲,她會帶你出門的。」

    「噢。」出門的話必得大費周章,母親大人每天都要料理諸多瑣事,她開不了口。

    好長一段時間,兩人安靜用餐,直到五條悟詢問飯後甜點,她抓準時機說道:「是巧克力蛋糕,我今早做的,作為送別的禮物。」

    她聽見小翠端來餐盤的腳步聲,然後是瓷器和銀叉子的相互碰撞聲,五條悟應該嚐了一口。

    「還可以嗎?」璃花問道。

    「嗯……還行吧。」他面不改色地說,隨後拿出餐巾解決這燙手山芋,小翠欲言又止,他用銳利的目光瞥了她一眼。

    所以,巧克力蛋糕為什麼會是鹹的啊,他無奈地想。

    「太好了。」璃花歡欣鼓舞地說:「多吃一點吧。」

    「不要。」話音才落,小翠居然朝他擠眉弄眼,猛烈搖頭,他只得硬著頭皮說道:「先留著吧,我帶在路上吃。」

    璃花眉頭深鎖,臉色頓時變得難看起來。不會吧,這是生氣了?他思忖著自己很有良心了,到幾近極限的地步,他寧願多看一本漫畫,也不想花心思哄小女孩。

    突然間,五條悟敏銳的感官捕捉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你流血了。」這是肯定句,然後他問:「你受傷了?不會是笨到做蛋糕時切到手指了吧。」

    「我受傷了?」璃花一臉莫名其妙,她答道:「沒有啊。」

    「你沒有哪裡不舒服?」

    隔了幾秒鐘的時間,她羞赧地開口:「肚子有點痛。」

    五條悟讓侍女去找家庭醫生來,小翠攔住了,她說:「少主大人別急,且讓璃花小姐先去一趟洗手間吧。」語畢也不等五條悟指示,趕緊扶了璃花匆匆離開。

    接下來發生的事,進展快得璃花記不清了。總之,她雲裡霧裡地被帶往洗手間,聽小翠喃喃地說:果然是來了,小姐,現在會痛嗎?

    她搖搖頭,一陣一陣的,你說誰來了?

    小翠支支吾吾,說侍女長會向她解釋的,於是她又被帶回房間,躺進柔軟的床鋪,小腹上被放了一個熱水袋。

    侍女長踏進房內,跪坐到她的床鋪旁,說道:「小姐,您來初經了。」

    「那是什麼意思?我生病了嗎?」

    「不是生病,這是自然的事。」她頓了一下,便繼續道:「以後每個月,您都會流血,一般來說是五至八日。這段時間,您得好好休息,不可以吃或碰冰。」

    真是樁令人費解的事。璃花嚇得六神無主,每月都要流那麼多天的血,那她豈不是要死了嗎?她絕望地想,便也這麼問出口。

    小翠在一旁笑出聲:不會的,不會死,您別擔心。侍女長順著說道,所有女孩子都得經歷這一遭,有了月信以後,女人就可以懷胎生子了。兩人輪番安撫著她,不久後侍女長先行離去了,小翠見璃花有了睡意,說道要去廚房熬紅豆粥給她當晚膳,也退下了。

    晚飯時間過後,五條夫人來看望她,慈愛地關心著她的身體狀況。

    「好多了。」璃花喝完最後一口紅豆粥,忍不住地向母親大人撒嬌:「他們說我每個月都要流血,我一開始害怕極了。」

    「可是後來侍女長說,所有女孩子都要經歷這件事。」

    「是啊,都要的……都要。」五條夫人嘆息著說:「這代表璃花要長大了。」

    「她們說這表示我有生育的能力了。」璃花天真地說,她還不知道那意謂著什麼,那些殘酷的冰冷的現實和壓迫朝她更進一步,而她對此一無所知。甚至,她因著童話故事的結局,對婚姻和生產充滿了好奇。

    「母親大人,您還記得自己怎麼生下兄長大人的嗎?他出生時多重呀?」

    良久,五條夫人都沒有回應,房內氣氛異常壓抑。雖然母親大人本就不愛好說話,對待她卻一直有問必答。恍惚間,璃花覺得自己好像碰觸到了不該探究的秘密,證據就是母親大人的沉默。她忐忑不安,猶豫著是不是要道歉。這時,五條夫人搶先開口:「我忘記了,不過,他剛出生的時候真可愛,和現在完全不一樣。」

    「你還很小,至少十年後再來考慮生育的事吧。」五條夫人說話的語氣和往日裡相同,柔和平穩,彷彿剛才的靜默只是璃花自己在走神。

    隔天一早,五條悟偷偷翻窗進了她的房裡,他馬上要去東京,臨行前來看她一眼。

    「你果然是笨蛋吧。」他伸手敲了敲她的腦袋:「肚子痛不會說嗎?」

    「吃點巧克力應該會比較舒服。」他往她手心塞了一把糖,她得要兩手才接的住。

    「喏,全給你了。」

    風風火火地來,轟轟烈烈地走,他一點都不善作掩人耳目的事。小翠推門進來,笑道:「少主大人嘴上不說,對您卻很好。」

    「是啊。」璃花神色自若問道:「我來這個家之前,少主大人是怎麼樣的呢?」

    「我也不太記得了。」小翠撓了撓鬢角:「那時我也還小,但是少主大人打出生就不曾啼哭過。眾人對大人的誕生都驚喜不已,長老們涕淚縱橫,直叫呼著六眼神子,六眼神子,說大人是五條家的希望呢。」

    「是嗎,那母親大人呢?」她狀似不經意地問:「法子夫人,她還好嗎?她一定很高興吧。」

    「不知道。」小翠努力地回想當時的情形。

    「母親大人那時累壞了吧,故事裡都是這麼說的。」

    「啊。」小翠驚呼了一聲,心直口快:「不太可能吧。」

    「因為,法子夫人不是少主大人的生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