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漪
心漪
艾琳僵立在原地,望着芙蕾娅消失在回廊尽头的背影,胸口那股恶气如同被堵死的炉火,非但未能熄灭,反而灼烧得她五脏六腑都隐隐作痛。那双精心修饰过的眼睛里淬着冰冷的妒恨和羞辱。 不过是个卑贱的买来的货色!*她在心中尖刻地咒骂,仗着有几分姿色,得了少爷几句夸赞,就敢蹬鼻子上脸!还有那个病恹恹的小姐……一个被诅咒缠绕的不祥之人,凭什么…… 她手指紧紧攥住了裙摆,制服的布料被捏出深深的褶皱。 是的,嫉妒如同毒蛇啃噬着她的心。她艾琳在克劳迪尔家勤勤恳恳、战战兢兢伺候了这么多年,才爬到如今女仆长的位置,渴望能得到那位年轻、英俊、地位尊崇的少爷一丝垂青,却从未如愿。可那个芙蕾娅,凭什么?就凭她那副故作清纯的温顺模样?还有伊莉丝小姐,那个阴郁的、几乎从不露面的女孩,却能得到卡尔文少爷全部的关注和毫无保留的宠爱 ——只因为那该死的血缘!这太不公平了! 就在她内心翻江倒海,脸色青白交错之际,一个清冷得如同冰珠落玉盘的声音,自身侧不远处的廊柱阴影下响起,毫无预兆,惊得艾琳几乎跳起来。 “艾琳。” 仅仅是两个字,没有任何起伏的音调,却让艾琳周身沸腾的恶意瞬间冻结。她猛地转过身,看到伊莉丝不知何时竟站在那里,悄无声息,仿佛本就是阴影的一部分。 少女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那双深邃的紫眸正静静地看着她,目光里没有愤怒,没有指责,甚至没有一丝属于活人的温度,只有一片冰冷的审视。她纤细的手中抱着厚重的古书另一只手还捏着那朵被攥得有些蔫软的浅粉色玫瑰,花瓣边缘已透出深色的指痕,与她周身的沉寂形成了某种诡谲的对比。 “小…小姐……”艾琳的心脏骤然缩紧,慌忙屈膝行礼,声音因突如其来的惊吓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的大脑飞速运转,试图判断这位小主人究竟看到了多少,又听到了多少。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不是对伊莉丝本人,而是对她所代表的那个人的怒火,以及……以及对伊莉丝身上那种非人力量的模糊畏惧。 “你似乎,”伊莉丝的声音缓慢而清晰,每个字都像冰凌轻轻碰撞,“很清闲。有余暇在此处……训导新来的女仆。” 阳光穿过廊柱,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光带,却丝毫温暖不了她周身弥漫的那种寒意。空气仿佛都凝滞了,连远处隐约的鸟鸣也消失不见。 艾琳的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她强自镇定,试图辩解:“回小姐,我只是在教导芙蕾娅规矩,她刚来,许多事……” “我看到了。”伊莉丝打断她,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份量,“也听到了。” 紫罗兰色的眼眸微微转动,落在艾琳那张强作镇定的脸上,那目光仿佛能穿透皮囊,直视她内心所有不堪的念头。“她的规矩很好,比一些自诩资深、却忘了本分的人要好得多。” 艾琳的脸颊血色尽失。伊莉丝的话像一记无形的耳光,狠狠扇在她的脸上。羞辱感和恐惧感交织攀升,几乎让她失控。她厌恶这个女孩,厌恶她这种仿佛洞悉一切却又漠不关心的姿态,厌恶她身为“那个人”的meimei所独占的宠爱!但此刻,这些情绪都被更强烈的恐惧压下。 “小姐恕罪!”她猛地低下头,声音拔高,带着夸张的惶恐,“是我太过严厉了!我只是……只是一心为了庄园的秩序着想,怕新来的不懂事,冲撞了您……” “冲撞?”伊莉丝轻轻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尾音带着一丝极淡的、近乎嘲讽的意味,“比起某些人言语间的尖刺,无心的失误显得无足轻重。” 她向前迈了一小步,裙摆拂过光洁的地面,未曾发出一丝声响。那朵受损的玫瑰在她指尖无意识地转动了一下。 “艾琳女士,”她的声音压得更低,却愈发清晰,如同耳语,却带着千斤重压,“记住你的身份。也记住我的。” “克劳迪尔家雇佣你管理女仆,并非赋予你肆意羞辱他人的权柄。尤其是……”她顿了顿,紫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极细微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完全明晰的波动,“对我的人。” 最后三个字,轻飘飘的,却让艾琳如坠冰窟。 “若再有下次,”伊莉丝的目光掠过艾琳惨白的脸,落向虚空,仿佛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我不介意亲自过问……一个仆役的去留。我想,哥哥他不会拒绝我这小小的要求。” 艾琳浑身一颤。她深知卡尔文少爷对meimei几乎有求必应。她也深知,这位看似脆弱的小姐,绝不像表面那样简单——那些关于禁忌魔法、关于她周身不祥气息的传闻,并非空xue来风。 招惹少爷的怒火或许尚有转圜余地,但若是这位小姐亲自开口……那后果绝非她一个女仆长能承受的。即使她内心再如何不甘、嫉妒,此刻也只能将所有的怨毒死死咽下。 “是……是!小姐,我明白了!绝对不会有下次!”艾琳几乎是匍匐着保证,声音因恐惧而微微变调,“我……我在克劳迪尔家服务多年,一直忠心耿耿,请小姐……” 她试图强调自己的资历,仿佛这是一道护身符。 伊莉丝却仿佛没有听见她后半句的辩解。那双紫眸重新聚焦,淡淡地扫了她一眼,那眼神冰冷而遥远,仿佛在看一件没有生命的物品。 “最好如此。” 留下这最后的、不含任何情绪的三个字,伊莉丝不再看她一眼,握着那朵采来的花,转身,沿着寂静的回廊缓缓离去。 阳光在她银白色的发丝上跳跃,却无法驱散她周身那层无形的、隔绝世界的屏障,以及屏障之下,那悄然滋长的、对某个特定对象的守护欲。 艾琳僵在原地,久久无法动弹,直到那抹黑色的纤细身影彻底消失在走廊尽头,她才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冷汗早已浸湿了内衫的后背。恐惧过后,是更加汹涌却不得不强行压抑的怨愤。她死死咬着牙,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总有一天…… 她在心底恶狠狠地发誓,却又茫然地不知这怒火该指向何方,又能如何宣泄。 …… 经此一事,伊莉丝心中某种情绪愈发清晰。芙蕾娅……那个有着温暖眼眸和沉静气息的女仆,她在面对艾琳的刁难时,那种不卑不亢的坚韧,那种于无声处透出的力量感,莫名地触动了她。 她们或许……是同一类人。 伊莉丝模糊地想。都被这个世界以不同的方式排斥、伤害。自己因诅咒而被恐惧疏离,如同生活在透明的囚笼里。而芙蕾娅,明明那样好,温柔、细心、坚韧,却因为卑微的出身,要承受无端的恶意和轻视。 这不公平。 一个清晰的声音在她心底响起。她自己身陷囹圄便罢了,那是她无法摆脱的宿命。可芙蕾娅……她应该生活在阳光之下,应该被人温柔以待,应该永远带着那样温暖的笑容才对。 一种强烈的、近乎本能的守护欲油然而生。她是克劳迪尔家的小姐,即便被诅咒缠绕,她依旧拥有力量——来自家族的地位,来自她所掌握的、令人畏惧的知识和魔法。至少,在这座庄园里,她或许可以……护住那一缕照进她灰暗生命中的阳光。 同时,一种孩童般的、想要靠近那温暖源头的渴望也变得更加迫切。那份源于芙蕾娅的、不带恐惧与怜悯的纯粹关怀,是她冰冷世界里从未有过的体验。 她低头,看着手中那朵被自己紧张时攥得有些憔悴的玫瑰,花瓣不再娇艳,却依旧柔软。她原本想把它送给芙蕾娅的,因为看到它的第一眼,就觉得那柔和的颜色很像芙蕾娅给人的感觉。 此刻,这种念头更坚定了。 她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凭借着直觉的指引,在庄园迷宫般的回廊里寻找着那个身影。她的脚步很轻,心跳却有些快,一种混合着期待和微涩紧张的情绪在她心口蔓延。再怎么早熟孤僻,她本质上仍是一个渴望温暖与陪伴的孩子。 终于,在一处靠近东翼小图书室的廊道里,她看到了正在擦拭壁灯浮雕的芙蕾娅。 芙蕾娅听到细微的脚步声,回过头,见到是伊莉丝,立刻放下手中的软布,恭敬地屈膝行礼:“小姐。” 伊莉丝停在她面前,微微抿了抿唇。她想把花送出去,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直接递过去?好像有点奇怪。该说什么?‘这个给你’?太生硬了。她习惯了用沉默和冷漠应对一切,表达善意于她而言,竟比解读那些古老晦涩的魔文还要困难。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玫瑰短小的花茎,目光微微游移,苍白的脸颊似乎泛起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红晕。 芙蕾娅敏锐地察觉到了小姐的踌躇和那丝不同寻常的窘迫。她的目光落在伊莉丝手中那朵显然被精心挑选、却又似乎经历了些“磨难”的玫瑰花上,再结合小姐那欲言又止的模样,心中顿时了然。 她善解人意地微微一笑,目光温柔,主动轻声问道:“小姐,这朵花……是想要给我吗?” 伊莉丝像是被说中了心事,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随即飞快地抬眸看了芙蕾娅一眼,又迅速垂下,长长的银色睫毛像受惊的蝶翼般颤动着。她极小幅度地点了一下头,声音轻得如同叹息:“……嗯。它……看起来,还好。” 说着,她有些迟疑地、几乎是小心翼翼地,将那朵略显蔫软的粉色玫瑰递了过去。那姿态,不像是在赐予,反倒像是在呈上什么珍贵又易碎的宝物,带着一种笨拙的真诚。 芙蕾娅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轻轻触动了。她伸出双手,极其郑重地接过了那朵花,仿佛它是什么稀世奇珍。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伊莉丝微凉的指尖,那一瞬间的接触,让伊莉丝像被烫到般迅速缩回了手。 “非常感谢您,小姐。”芙蕾娅将花儿捧在胸前,棕黑色的眼眸里漾开真切的笑意,如同春水泛起的涟漪,“它非常美丽,我很喜欢。” 芙蕾娅小心翼翼地将那朵略显憔悴却意义非凡的粉色玫瑰别在了自己素灰色女仆裙的领口旁,粗糙的布料与柔嫩的花瓣形成了奇异的对比,却因赠予者的心意而显得无比珍贵。 伊莉丝默默看着她的动作,看到那抹柔和的粉色贴近芙蕾娅的颈侧,仿佛也为自己苍白的视野里增添了一抹温暖的亮色,心中那点微甜的暖意愈发扩散开来。她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一直微微紧绷的唇角,几不可察地放松了些许,形成一个极其柔和的,几乎不存在的弧度。 “小姐是要去图书室吗?”芙蕾娅轻声问道,打破了这静谧却并不尴尬的沉默。她注意到伊莉丝怀中始终抱着的厚重古籍。 伊莉丝顺着她的目光低下头,看了看自己怀里的书,仿佛才想起它的存在。她点了点头:“……嗯。” “那让我为您开门吧。”芙蕾娅上前一步,轻轻推开那扇雕花木门。一股陈旧纸张、干燥墨水和淡淡木料混合的气息扑面而来,这是伊莉丝熟悉且感到安心的味道。 小图书室不像主书房那样宏伟肃穆,更显私密温馨。四壁皆是从地板延伸至天花板的书架,塞满了各式卷册,有些书脊上的烫金文字已经暗淡模糊。一张宽大的软榻靠在窗下,上面随意放着几个软垫,旁边还有一张小巧的阅读几。阳光透过干净的玻璃窗,洒下一片温暖的光域,细小的尘埃在光柱中悠然起舞。 伊莉丝走了进去,习惯性地走向那个靠窗的软榻。芙蕾娅跟在她身后,细心地将软榻上的一个靠垫拍了拍,使其更松软些。 伊莉丝坐下,将厚重的书籍放在膝上,却没有立刻打开。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芙蕾娅,看着她动作轻柔地检查了一下窗台是否干净,又将她刚才擦拭壁灯时用的水桶和软布拿到门边角落放好,以免碍事。 做完这些,芙蕾娅并没有立刻离开。她安静地站在门边不远的地方,姿态恭敬却自然,仿佛她的存在本身就是这房间里和谐的一部分。 她知道,此刻的伊莉丝或许并不需要她做什么具体的事,但或许……会需要一份安静的陪伴。 伊莉丝确实没有让她离开。她只是沉默地坐了一会儿,指尖无意识地描摹着膝上书籍烫金标题的凹凸纹路。图书室里很安静,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细微风声和远处模糊的鸟鸣。但这种安静,与往日那种沉重得令人窒息的孤寂截然不同。因为多了一个人的呼吸声,多了一份无声的、温暖的注视。 她忽然低声开口,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那首歌……” 芙蕾娅微微一怔,随即反应过来:“您是说……在紫铃花田那里,我哼唱的那首吗?” 伊莉丝轻轻点了点头,目光仍落在书脊上,耳根却微微泛红。那首旋律简单甚至有些破碎的歌谣,却像拥有奇异的魔力,在她被诅咒的痛苦最猛烈时,穿透了层层冰寒,带来了难以言喻的慰藉。她从未听过那样的歌谣,不像宫廷乐师演奏的华丽乐章,也不像吟游诗人传唱的史诗传奇,它更原始,更轻柔,像母亲哄睡婴孩的呢喃,带着一种直抵灵魂的温暖力量。 “那是一首很老的歌谣了,”芙蕾娅的声音柔和,带着一丝回忆的悠远,“是我很小的时候……听来的。歌词大多记不清了,只剩下一些调子和零碎的词句。让小姐见笑了。”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不……”伊莉丝立刻摇头,她抬起眼,看向芙蕾娅,紫色的眼眸中带着一丝难得的、纯粹的好奇,“它……很好听。” 能得到小姐的肯定,芙蕾娅眼中漾开欣喜。她想了想,柔声提议:“如果小姐不嫌弃,以后……在您需要的时候,我可以再为您哼唱。或者,如果您想听些别的故事,我虽然懂得不多,但也还记得一些小时候听来的传说和童话。” 伊莉丝的眼睛似乎亮了一下。她从小接触的都是深奥的魔法理论、晦涩的家族历史、以及那些承载着沉重命运的禁忌知识。童话和传说……那是属于“正常”孩童的世界的东西,对她而言遥远而陌生——哥哥卡尔文虽然爱她,但他身为继承人,事务繁忙,且性格偏于务实,很少会想到给她讲这些。 她再次点头,这次的动作稍微明显了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好。” 于是,芙蕾娅便在那片洒满阳光的窗边,选了一个不远不近、既不会打扰又能让伊莉丝听到她声音的位置,轻轻地坐了下来。她没有再说话,只是安静地陪着。 伊莉丝翻开了膝上的魔法书,那些复杂拗口的古代魔文和深奥的能量结构图再次占据她的视线。但今天,似乎有些不同。那些冰冷的符号似乎不再像往常那样吸噬她的心神,周身的寒意也仿佛被阳光和那无声的陪伴驱散了不少。她甚至能感觉到领口别着的那朵小花散发出的、极其微弱的香甜气息。 时间在书香和静谧中缓缓流淌。 芙蕾娅并没有一直盯着伊莉丝看,那是不敬的。她的目光偶尔掠过书架上一排排的书脊,偶尔望向窗外蔚蓝的天空和摇曳的树梢,但大部分的注意力,还是停留在那个蜷缩在软榻上的纤细身影上。 她看到伊莉丝阅读时极其专注的侧脸,长长的银色睫毛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秀气的眉头有时会因遇到难解之处而微微蹙起,有时又会因为领悟了什么而轻轻舒展。那神态,有一种超乎年龄的成熟与智慧,却也透着一种令人心疼的孤独。 她真的太孤独了。芙蕾娅心想。 这座华丽的庄园,对于伊莉丝而言,不过是一个更大、更精致的囚笼。那些厚重的书籍,既是她对抗诅咒的工具,或许也是她逃避现实的唯一方式。 一种愈发坚定的决心在芙蕾娅心中生根发芽。她要守护这个女孩,尽她所能,用她所能想到的一切方式,去温暖她,陪伴她,让她感受到哪怕一丝一毫世界的善意与美好。 不知过了多久,伊莉丝似乎有些累了,她轻轻合上书页,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眼睛,下意识地转头看向芙蕾娅的方向。 芙蕾娅立刻温声询问:“小姐,需要我为您倒杯水吗?或者,您想休息一下?” 伊莉丝摇了摇头。她沉默了片刻,忽然轻声问:“外面……现在是什么样子?” 她问得没头没尾,但芙蕾娅却瞬间理解了。伊莉丝问的不仅仅是窗外的天气,更是那个她被诅咒隔绝在外的、鲜活的世界。 芙蕾娅微微一笑,目光投向窗外,用舒缓的语调轻声描述起来:“今天的阳光很好,天空是那种很干净的蓝色,飘着几朵软绵绵的白云,像刚挤出来的羊奶泡沫。花园里的玫瑰开得正好,尤其是红玫瑰,远远看去像燃烧的小火苗。刚才我还看到一只星歌雀从树梢飞过去了,它的羽毛在阳光下亮闪闪的……” 她没有讲述王都的喧嚣或奴隶市场的阴暗,只挑选了这些宁静的、美好的细节,用她能想到的最生动的语言描绘出来,试图为伊莉丝勾勒出一幅温暖明亮的画卷。 伊莉丝静静地听着,紫色的眼眸中也仿佛映入了窗外阳光的色彩,变得柔和了些许。她顺着芙蕾娅的描述,想象着那片燃烧的玫瑰丛,想象着星歌雀划过天际的优美弧线。这些寻常的景象,对她而言,却需要通过别人的言语才能“看见”。 “……真好。”她低声说了一句,语气里带着一丝淡淡的向往,却并无抱怨。 芙蕾娅的心微微抽紧了一下。她看着伊莉丝苍白得近乎透明的侧脸,那股怜惜之情再次涌上心头。她柔声道:“等您好一些了,天气也暖和的时候,我可以陪您去花园里走走。很近,就在楼下。我们可以坐在玫瑰丛旁边的长椅上晒太阳,或许还能再看到星歌雀。” 这是一个小心翼翼的提议,带着试探。她不确定伊莉丝是否愿意,或者是否能够承受户外的环境。 伊莉丝闻言,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 她看着芙蕾娅充满鼓励和期待的温暖目光,心中的犹豫渐渐被一丝微弱的渴望取代。她轻轻点了点头:“……好。” 虽然只是一个简单的字,却让芙蕾娅感到由衷的喜悦。这是一个小小的进步,是伊莉丝向她、也向这个世界迈出的一小步。 阳光渐渐西斜,将房间内的影子拉长。芙蕾娅估算了一下时间,轻声提醒道:“小姐,快到用药茶的时间了。我去为您准备,好吗?” 伊莉丝似乎有些不愿打破此刻宁静的氛围,但她还是点了点头。 芙蕾娅站起身,行动间依旧轻盈无声。她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一眼。伊莉丝依然坐在软榻上,阳光为她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那朵别在芙蕾娅领口的粉色玫瑰,在渐斜的光线下显得愈发温柔。 当芙蕾娅端着温热的药茶回来时,发现伊莉丝已经重新打开了那本魔法书,但目光却并未落在书页上,而是望着窗外逐渐染上金红色的天空,似乎在出神地想着什么。听到芙蕾娅的脚步声,她才回过神。 芙蕾娅将药茶轻轻放在阅读几上:“小姐,请用。” 伊莉丝端起那杯散发着苦涩草药的茶,小口 地啜饮着。这一次,那惯常的苦涩味道似乎也变得不那么难以忍受了。 喝完药茶,芙蕾娅接过空杯,柔声道:“晚餐我会准时为您送来。现在距离晚餐还有一段时间,您要再休息一会儿,或者继续看书吗?” 伊莉丝摇了摇头,她忽然抬起眼,看着芙蕾娅,很轻地说了一句:“……你在这里就好。” 这句话很轻,却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在芙蕾娅心中漾开层层涟漪。她看到了伊莉丝眼中那不易察觉的依赖和挽留。 “好的,小姐。”芙蕾娅微笑着,再次在那片阳光残留的温暖角落坐了下来,“我就在这里陪着您。” 夕阳的余晖将房间渲染得一片暖融,书籍的墨香、药茶的余味、还有那朵小小玫瑰残存的淡香,交织在一起,弥漫在空气中。两人不再交谈,一种无需言语的安宁与默契在她们之间静静流淌。